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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传情】AI奶奶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1-20 07:30:39

以前我是AI康养项目的反对者,所以那天下午,当项目那的人把智能家政机器人强行送上门时,我真的很不情愿。

但他们负责了我那时的每月救济。只要我还领着钱,就不能拒绝这些家伙。

康养项目的人说他们隔三个月回访一次——我后来再没见过他们,市中心的富豪们才是他们巴结的对象。像我这种住城中村的,他们肯把机器人送上门都算是活菩萨啦,还能指望菩萨们屈尊来城中村跟我嘘寒问暖?

送走了大善人,我把大门一关,回头看到:机器人局促地落脚在昏暗的房间中央,落脚在我的弃稿堆里。只要站偏一点,她就刚好能踩到发霉的颜料盒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年款家政型AI。从十几年前AI机器人刚投入市场到现在,铺天盖地的广告上全都是年轻男女型AI。至于老年人款,只听说老年款的家政AI大多是定制产品,很少在世面上流通。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曾经陪伴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记得那时启动AI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的好大孙子,你想吃啥,奶奶给你做。”

现代人眼中,一个AI用哄小孩的话来哄二十多岁一事无成的人,听起来挺可笑的。在看到她表情之前,我只觉得这话非常幼稚。

当我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后,才看到她的眼中聚起了一汪明亮的湖水,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一线余晖从窗户与对面楼的狭小缝隙间溜了进来,照亮了她的半个身子,让她显得更加慈祥,也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

我这才仔细看起AI的模样。她眼睛是浅棕色的,脸圆鼓鼓的,淡褐色的老年斑星星一样把鼻尖围了一圈。不知道是厂商为了炫技,还是真的在考虑老年人对AI的接受程度,面前的机器人连皱纹和白发都做了没必要的仿真。虽然她的嘴角,在没有表情的时候总是下垂,看起来有点凶,但在这张圆脸上,这下垂的嘴角也显得有种严厉的可爱。

那天我久违地任性了一把,就像小时候总是喜欢缠在奶奶身边,看她做菜、打扫卫生,等着她从市场回来给我带零食那样。我告诉了她想吃的菜,我望着她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然后拾起了地上的颜料盒,刮去了霉菌,支起了画架,规划起下一部作品的构图。

晚上,桌上布满了丰盛的饭菜。土豆炖排骨,葱爆肉,西红柿炒鸡蛋,都是非常家常的菜式。AI机器人用料会控制得比较精准,所以味道上虽然没什么特色,但水平还是会略高于普通人……

吃排骨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夹了一块排骨并咽下去后,我却先怀疑起自己的味觉有没有出问题。尝遍每一道菜后,我最后遗憾地得出结论:机器人做的菜真的是太咸了。

“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机器人关切地问到。

可能这是AI上一个陪伴的人的饮食习惯,我只告诉她,菜做得有些咸,下回少放些盐。后来的几天,AI做的菜时而过淡,时而略咸。在长期调整下,AI做的菜口味终于正常了。这段时间,脏乱的房间一点点变得井然,一居室的火柴盒竟也开阔了起来。为了给房间添加色彩,AI不知道从哪弄来几盆真正的花草摆在阳台。我租住的城中村采光条件很差,每天只有傍晚的时候才能看到一点阳光。有了植物后,虽然屋子在不开灯时更暗了。但难得照进房间的一线夕阳里,从此有了斑驳的植物剪影,竟也疏密有致,精致可爱。

日子却不总是这样安宁的。相处没多久,AI的身体就出了很多问题。像是行动就僵硬到不能打扫家务,整洁的家没过两天又变得凌乱起来。此外就是原厂提供的语料库补丁价格高昂,让AI也只有奶奶辈的思考模式,来来回回只会问吃饱、穿暖、身体之类的话题。

比如创作的时候,因为我支气管不大好,加上灵感总会半夜三更地迸发,咳嗽一两声也是常有之事。这时,她总是会不那么识趣地拿一件厚一点的羽绒背心搭在我的身上,让我穿上点衣服别冻着。

当我说不需要时,她一定要披给我;当我朝她大喊不要来管我让她先去休息时,她执着地认为我已经着凉了必须要听她的话;当我放弃沟通选择沉默时,她只好无奈摇头,躺在不大舒服的折叠弹簧床上,自己充上电休眠了。

我明白,这是她表达爱的方式。在她的逻辑中,爱是一种长辈照顾晚辈的责任——可是,我所居住的鹏城,夏天炎热冬天温暖,一年四季都不需要穿羽绒背心居家或出门。至于我,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我说的话,我真正的需求,她真的在乎吗?

尴尬与沉默存在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张传单,一张车票的出现,让我从那天开始,真心实意地叫她“奶奶”。

那段时间,我一直沉迷在创作中,当时画的是一副用色清浅,画面苍白的作品。临近成稿的那天下午两点,AI奶奶出门去买菜。到了晚上五点,正当我见到AI奶奶还没回家,准备去找她时……

只听一声门响,AI奶奶拎着沾满黑泥的胡萝卜,带点裂口的西红柿,一兜沉甸甸的排骨和有点发蔫的生菜、香菜回来了。她乐呵呵地把菜放到厨房,从那包装着西红柿的塑料袋里抽出一张传单;又在前后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才将传单和一张绿色的车票递给了我。

传单上写着:“‘巴西多’全国书画创作比赛”。

但现在社会节奏飞快,物质生活高于一切,还有多少人会去看绘画展演呢?更不用说专门举办的创作比赛,还采用发纸质传单这么传统低效的宣传。加上头奖高到离谱,我只怕这是什么新型骗术。

至于另一张绿色的车票,是从鹏城开往浦城的高铁票。由于作品只支持线下交稿,AI奶奶用自己身上的一个极具收藏价值的家政模组换了一笔钱,用我留给她的信息买来了这张车票。

但车票为什么是绿色的?AI奶奶告诉我,绿车票是全国不久前刚换的设计。她还没加入AI康养项目时,一次为陪伴的老先生读报,恰巧得知了更换车票设计的事。

以前火车票是蓝色的。大学毕业刚一年,我不顾家里奶奶的反对,毅然收拾好了行囊,离家出走来到鹏城的时候,手中攥着的就是蓝色车票。鹏城有着更广阔的天地、机会、前景,而这些东西在日薄西山的太阳城中并不常见。与其在故乡苟活,不如去赌一把,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夺门而出之前,转头匆忙看了她一眼。

以前,我以为她的眼中更多的是失望。她的孙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并没有在家乡混出一个名堂,她一定会为没出息的孩子摇头叹息。

但回想起来,她那时的手中还攥着几张红色的钞票,那是她取出来准备买菜的养老金——

原来现在的车票已经换了颜色。

我那时双手握着票,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陪我走过这段时间的机器人奶奶。

“我看你总是坐这儿画画,我也看不懂你画的是什么……”

她低着头用围裙擦干了手,声音里有了久违的笑意。

白粥的香气从锅中散发出来,扑到还差几笔就能完成的画作上,为原本颜色不大亮眼的画作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但我就觉得你画得挺好的,就正好看到这有个比赛,寻思让你去试试看。”

见到锅中的粥已熬好,她停下了擦手的动作,转身忙起了自己手中的活。

我艰难地把手中沉甸甸的传单与车票放在画架上,查了一下比赛的真实性后,立刻将比赛要求的个人简历与作品集发给了官方邮箱。紧接着,我照着救助金余额,订下了浦城最便宜的旅馆。

那天晚上,我狼吞虎咽般吃了不少东西。虽然饭菜的口味又稍微地重了一点,不过并不影响整体的好味道。AI奶奶也往我的碗里夹了很多的肉,见我吃完饭,她便收拾好桌子,早早躺下休息了。

匆忙吃完饭后,我从颜料盒中拾取了更为浓重鲜艳的水粉颜料,在调色盘上调配着,盖住了淡色的水彩。浓烈、厚重、明亮的色彩从画纸上一点点铺开;清丽、淡雅、昏沉的色彩渐渐地只留下了一点的痕迹。画纸上,老人的形象越发清晰;画面里,她在金色的阳光中,随着水粉的一点点着色,笑容显得越加生动灿烂。

年迈是我们必然经历的命运,但如果我的奶奶能看到我为她画的画,我希望她不会激动地流泪,而是像画面中的老人一样,开心地笑出来……

凌晨五点,我从椅子上醒来,身上多了一件羽绒背心。我稍微裹紧了衣服,望着眼前这幅用一晚上修改的肖像画,确定了它不需要再着笔后,我顾不上收拾地上的颜料盒与调色盘,就把画与传单装进了袋子中。

出发前,我习惯性地回头望了一眼。

AI“刚好”起了床,她望着我,嘴唇微张,却一直没有把那样多的话说给我听。

我放下了身上的行李,去抱了抱她,向她道了声再见。

再见的时间长度,约等于时长隔了半个月的两声门响。青年的画留在了浦城,他带着一身神气,连夜回到了野蛮生长一样的城中村,回到了藏匿在城中村里的小火柴盒门口。

门的对面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和交杂的电流声。青年匆忙开门,他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中,那个给自己力量的AI奶奶倒在房间的颜料堆中,脚底上沾着难以分辨的颜色。她的情况很不好,现在已经几近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当时从哪涌上来的力量,简单地询问她怎么样后,马上打电话给维修部门。我不敢搀扶她,只好问她要不要充一会儿电或者稍微清理一下缓存。

维修车来得还算快。在我和一高一矮两个维修师的折腾下,终于把沉重的AI搬了上去。

我与AI奶奶坐在维修车后面,夜色太凉,她的手握着也凉凉的,大概是仿生温度系统出了问题。即便这样,我也不敢把手松开,如果我松开这双手……

我还能再握起来吗?

维修车追着路两旁的灯光,终于追到了维修所。维修师将担架车推进检修室,血红的“使用中”灯光亮起,与身旁幽绿色的逃生出口灯撞出了诡异的光芒。

垫付了两千急诊费后,戴眼镜的高个子维修师告诉我:这款AI是定制机体,维修成本会比普通型更高,可能需要我与康养项目要些资金支持。而且——

“情况不是很乐观,您可能要做好两手准备。”

似乎是为了斟酌用词,他说得话有些克制。后来在这里偶然和他闲聊的时候才知道,有的客人与AI感情过深,偶尔会有极端事件发生。

维修师说完便继续工作去了,我留在走廊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凌晨一两点的康养项目不可能上班,只能等到上午九点才能打电话与他们联系。

我只好在长椅上慢慢睡着。醒来后已是早上八点,连饭都顾不上吃,我直接从通讯录中翻出康养计划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

当不知道第多少次打给他们时,我偶然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破损的红底白字条幅,上面分明写着:

“机器人的命也是命

——AI康养项目”

正准备继续打电话时,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外地来电。来电的人听声音是个小姑娘,对方自称是康养项目的实习生,见我的电话反复打来又一直被领导挂断,便猜想我和AI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我明白了,半个小时后我去找你。”

听完了我这边的情况,对面的实习姑娘挂断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她梳着马尾,画着淡妆,穿着职业西装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与街上擦肩而过的普通女孩们没什么差别,但一双清澈的眼睛全然不像被工作折磨过。

简单地寒暄后,我们直接进入了正题。出来的这几年,我并不常与他人交流。这次也许是倾诉的欲望作祟,我讲起自己和奶奶的故事,讲起从太阳城来鹏城打拼的故事,讲起与AI奶奶的故事——我不能再没有她,我告诉实习姑娘。

实习姑娘也是从小城市来鹏城漂泊的人。她喜欢机器人,就顺理成章地在康养项目中做着实习。只是康养项目喊口号多于做事,他们在富人那里明着宣传暗中敛财,却忽视了本该接受帮助的普通退休机器人。于是她这两天办理了离职,打算回老家找一份工作。

“对了,我来之前用员工内部福利帮你申请了一笔维修资金。”说着,她将手机拿了出来,往我的手机上一碰,一笔足以度过当前难关的救命钱就被转了过来,“反正我回家也用不上这个员工福利,就当是我为机器人保护事业做点什么了——我不能白来一趟。”

因为还要办理离职,她不便在此久留。临走前,我问她以后想干什么。

“嗯,可能会先回去多陪陪我爸妈。”

语毕,她看了眼手机屏保上的全家福,挥手向我告别,我们就此又回到了两个平行世界。一天后,我收到姑娘的消息,她已经到了老家。她在消息中问我AI奶奶的情况,我们最后简单寒暄了一下,此后再无音讯。

三天后,当我和前两天晚上一样,靠在走廊的长椅上时,从外面吃完晚饭回来的维修师递给我一杯热牛奶,告诉我AI奶奶的维修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让我先回去休息。

“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别太折腾自己。”高个子的维修师拍了拍我的肩膀,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继续回去工作了。

我从这句话中得到的,并不是如释重负的释然,而是一种不知所措的空虚——它似乎把我心里的什么东西推倒了。

那天,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才回到的家。就像是一具行尸,机械地乘了车,机械地站在家门口,机械地开了门。

房间里依然昏沉,昏暗的灰色调闻起来带了点腐肉、枯叶与发霉颜料的味道。角落的阴影中,爬行着的大小生灵躲着阳台处唯一的光亮。而阳台外弥漫的灰尘反射着远方的光,竟成为了整个房间中星点般的光源。

我走进房间,踩过脚下散开的颜料与调色盘,踩上了避着光的爬虫,来到床边,披上被子,躺了下去。

我望着天花板,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灯,看着看着,慢慢地做起了梦。

不知怎的,我梦到了从小带着我,看着我长大的奶奶。这是我离家几年来,第一次梦见她。

她看起来就像画中的奶奶一样,面容慈祥和蔼。她站在直直的马路尽头,朝着我站着的方向,颤巍巍地抬着手,隔着几百米,温柔地想要抚摸我的脸。

就在下一刻,她转身面向夕阳,佝偻着身子,慢慢地,却坚定地朝着落山的夕阳那里走去。

有好几次,她都险些摔倒,但她站稳了脚步,依然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就像要完成一生中最后的工作。

我朝着奶奶前进的方向跑了起来,跑得像风一样快,跑得比奶奶的步子还快——但我仍然赶不上奶奶一步步,慢悠悠的步子。

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追着她,一边想喊住她。让她能停下脚步,哪怕是一秒钟,我想让她再看看我,想让她再好好地看看我——

一切的呐喊、哭泣、哀鸣……它们全部被哽咽着的喉咙挡住,硬生生地被身体按进了心脏,激起了全身的颤抖,最后化成了一生的遗憾……

于是,我从这场噩梦中惊醒过来。身边的手机在震动着,是维修师打来的。

他告诉我一个三天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就是AI奶奶已经恢复了意识,再观察两天运行情况,就可以接回家了。

“不过你这个定制型号没有可替元件,不一直维修的话,几年内就需要回收了。要不……”

他脱口而出下一句话前,我直接谢绝了他的提议,并约好了接AI奶奶回家的时间。挂断了维修师的电话,我看到了手机显示的另一条未接来电。打回去后才知道,对方是之前绘画大赛的工作人员,他告诉我本次活动获得了银奖,并让我准备参与颁奖。

于是,借着这次获奖,我获得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也用奖金在鹏城市里换了一套居住条件更好的两室一厅。我与AI奶奶自那次摔倒后,就在这间新房子里一直生活到现在。

现在,康复中的AI奶奶走路变回了机械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像学步的孩子。

依照维修师的意见,她肯走动自然是好的。更多时候她会因为占用内存,一点都不想动,而这对年迈的处理器很不好。这时我就告诉她:阳台的花还没浇。我们便一起去浇花、看花了。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时人工智能还刚开始普及。爸妈常年在外做研发,奶奶就在家带着我学拼音。

先从声母的b、p、m,再到韵母的a、o、e。

奶奶很喜欢用身边随处可见的东西来教我拼音。那次在一个不那么热闹的夏日午后,奶奶牵着我去超市买菜,纳凉。

午后的太阳照得街道黄澄澄的。泛黄的滤镜中,奶奶抬头看到了第一代AI机器人的销售广告。

她攥着我的手,指着广告牌上的AI,弯着身子,笑眯眯地问我那个拼音该怎么念。

“奶奶,ai,奶奶——”

“ai奶奶,ai奶奶——”

小孩子幸福的吵闹声,让回忆中的炎热午后消弭了。这幅画面将永远带着孩子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定格。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亲爱的奶奶

愿她身体日益健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度过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淡褐色 炖排骨 高铁票 城中村 个人简历 夏日午后 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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