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 游戏 > 正文
《紫罗兰永恒花园》:独属于她关于时间的秘密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2-17 07:34:08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在《题都城南庄》中,用短短四句诗抒发了浓郁的哀愁,睹物思人,却物是人非,这恰是时间所具有的深沉力量,而这也正是《紫罗兰永恒花园》系列作品中,隐含而又深刻的一大核心主题。伴随着时间的编织,薇尔莉特跨越千万里路遥,终于与基尔伯特成为眷属,以剧场版中的勾指为约,为系列作品画下了最温柔而完满的句号。让我们将时间回调,从TV版出发,去探秘《紫罗兰永恒花园》中,镌刻在薇尔莉特身上的,时间的秘密。

时间:漫长

在作品中,体现在薇尔莉特身上最直接的时间特征便是其年龄的增长——从懵懂的幼女,逐渐成长为颇具气质的青春少女,并且预示着她将要步入成人世界,拥有更多体验,见识愈发广阔的天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人生趋势,似乎并不值得特别说明,但其本身实际上暗含的是时间线性弹性延伸的超视域长度,没有这样的长度,就没有薇尔莉特过往经历的“历史”、当下行进的“现实”以及未来无可预知的“可能”。

这样解释似乎不免有些抽象,但当我们将薇尔莉特与安两人的经历相结合,就能够得到较好的感知。安的母亲依托薇尔莉特给女儿安留下五十封信,在安生日之时寄给安,在信中,安的母亲总是以安的年龄开头,然后以对女儿的期待与想象作为内容,这就直接将“时间”与人生的阶段性的“内容”相结合,而这样一种巧妙的形式经由薇尔莉特亲自书写,便在薇尔莉特身上形成了双重时间体验:他人的时间经历暗含着对自我时间经历的隐喻和抽象,自己的时间经历保证了他人时间经历的完整性(关于此,剧场版中安的孙女黛西阅览的祖母收藏的实在的信件就是证明),两者相互交织,潜在地诱导着薇尔莉特的人生走向。

这其中,突出的自然是未来的走向(可能),即取得现实意义上与爱人相守而带来的爱情完满。安的时间经历的预设代表了一种普遍性的状态,实际上,除此之外,薇尔莉特在长期的代笔旅途中,经受了更多的爱情圆满的特殊的时间经历:剧院歌姬,王国公主,雪地士兵,从这些人物身上,薇尔莉特取得的隐秘的谕示是:爱情的精神圆满,这些都与薇尔莉特现阶段失去“爱人”后的精神追求构成无意中吻合。换言之,薇尔莉特等待、追寻基尔伯特少佐除了其内在对于少佐的现实性直接需求外,还有来自外部世界爱情体系对于薇尔莉特的深层驱动。

薇尔莉特对于”爱“的困惑也正是因此而得以形成。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容易发现与被认可的是“爱”对于薇尔莉特的积极效益,也就是薇尔莉特的那句标志性话语:“我稍微能够理解一些‘爱’的含义了。”由此反推,则当然是薇尔莉特对于“爱“的经历丰富其对于”爱“的理解度,这一理解本身固然没有问题,然而并不全面。问题的关键,需要抓住“稍微”一词上,而不是单纯注目于“理解”之上。”稍微“,则正是薇尔莉特对于“爱”的理解困惑的直观话语表达。之所以产生这种困惑,可以以时间角度,从两个方面来进行理解。

一是从横向上看,薇尔莉特经受的“爱”的种类复杂多样。上述已经谈及关于爱之中的爱情圆满对于薇尔莉特的情感影响,但不能忽视的还有爱之中的亲情,这一时间经历对于薇尔莉特的影响同样重要,主要涉及到三个人物:剧作家,观星者,小兄长(尤里斯)。其具体内容不再赘述,可以明确的是,一旦糅合了亲情与爱情两种因素,爱的边界概念就变得非常模糊了,这对于薇尔莉特来说是非常容易产生理解障碍的。

在与剧作家和观星者的相处交谈中,薇尔莉特都表达出了这种困惑。关于前者,父亲失去女儿与自己失去少佐,在情感的直观体验上,确实存在鲜明的共同之处:痛苦。但少佐与自己之间是受养与被收养的关系,与父女之间的关系之中蕴含的痛苦,直观上能够明确是不同的,但同样的情感,相似性又是难以找寻的;关于后者,薇尔莉特同样不理解观星少年失去父母产生的“寂寞”与自己失去少佐而产生的“寂寞”的关系,直观相同而相似性难寻。那么少佐对于薇尔莉特所说的“爱”以及这之后薇尔莉特产生的情感究竟应当怎样理解,对于薇尔莉特来说便愈发扑朔迷离。

这对薇尔莉特产生的潜在的思想影响是:对于“爱”的时间探索路程被无限延长。由于爱的种类繁杂,并且彼此之间的界限交叉模糊,“爱”的确切定义是什么,就变得不可知,这就是薇尔莉特求索“爱”的含义与”爱“本身的无限义之间存在的矛盾,换言之,愈是求解“爱”是什么,就愈发无法知晓“爱”是什么。因为”爱“本身不是一个理性概念,逻辑与符号不能够对其规制完整明确的定义,它是需要感受而得以知晓的特别存在。薇尔莉特所说的“我稍微能够理解一些‘爱’的含义了”,不是指凭借逻辑理解了“爱”的理性意义,而是依靠感受体会了“爱”的感性氛围,而这样一条路,是薇尔莉特穷极一生也无法走完的。

二是从纵向上看,薇尔莉特所经受的“爱”各自具有深刻的复杂性。这复杂性,其中一方面就是对于“爱”的表达的曲折性,与少佐对于薇尔莉特直抒胸臆的话语表达又存在明显不同。这样一种对于爱的表达方式,一方面使得爱的传达在形式上被削弱,从表面上看缺乏感染力;另一方面,它通过造成意外效果,促使受事主体在追思中自主调动起超量级的情感记忆,“爱”的内容与意涵由此而又被极大充实并升华,冲击力由此增强。

更具体来说,这种曲折性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将“爱”诉诸于信件文字而不是话语,这是比较明显的;二是不直接将自己的情感内容传递给对方(在其中包含着对于对方想要接近自己的一种无奈抗拒)而是委托中介(薇尔莉特),尤里斯与安的母亲的情况皆是如此;三是情感生效的滞后性,信件内容的读取与情感的发生,皆在与施事主体离开人世以后,因而对于其“爱”的表达,受事一方则没有现实层面的反馈、回应渠道,而唯有将其转化在精神上,无意识地使得情感多重反复地积累叠加,具体来说,也就是深沉长久地怀念,对于施事者的印象能够被随时、偶然地唤起,进而形成一种近乎永恒的记忆。

那么,这样一种曲折表达的缘由,就十分值得探究。依然以尤里斯和安的母亲为例,他们在曲折地实现自己对于亲近之人“爱”地表达时,首先营建起与亲近之人的疏离——抗拒见面与谈话,这样的回避中,又具有相同点与不同点。

相同点一是在于因时日无多而担心造成遗憾,二是希望避免自我伤口的扩张反而抑制了对于“爱”的表达的欲求:尤里斯抗拒与父母以及弟弟见面,是因为这会让他反复看到自己因为弟弟而”失爱“的心理现实,从而容易激起嫉妒与厌恶的情感火花;不愿意与好友琉卡见面,则是害怕向他直接暴露自身病体的羸弱,加重对于自我的嫌恶以及对于这段友情在现实中难以避免地走向死亡的痛苦体验,进而真正排斥琉卡;安的母亲抗拒与安相见,是因为不愿意因为女儿的介入,而让自身反复回想起自己(让人代笔)书写的是近乎“遗书”的凄冷现实,是必将与心爱之人天人两隔的悲哀,就此才能够载着美好的回忆安然离开。从这一点上来说,曲折,是一种自私的体现。

不同点在于,一是尤里斯是儿子对于父母(和弟弟)的爱,动机中含有微妙的羞涩感,安的母亲是母亲对于女儿的爱,动机中则倾注了精神守护的期盼(例如,在其中一封信中,安的母亲对安说“妈妈永远爱着安妮”);二是尤里斯不愿因自己的诉求而又剥夺了弟弟享受父母之爱的权利,也就是无法任性地“撒娇”,是对自我本性的压迫而成全他人;安的母亲则是不愿意让女儿提前感受失去双亲的沉重孤独,想要在最后剩余的时光用尽残力保护安作为一个孩子本应享受的哪怕只多一分钟的美好童年。从这一点上来说,曲折,又是一种无私的体现。

利己利他的悖反统一性,是“爱”的曲折之复杂性的核心要素。这统一性正在于:利他是利己实现的目的,利己是利他实现的前提,这是现实世界的爱,并不是理想化的纯粹,即奉献的利他。这其中包含着的“利己”的“杂质”如何与利他能够和谐地结合,这才是对于示爱主体与观爱主体最为复杂的难题,特别是对于薇尔莉特这一有意识探求爱的本质的人来说,则显得更为复杂。

在替安的母亲为安写信之时,表面上看,对于薇尔莉特自己来说,她出于对职业操守的严守,对于安的母亲(也就是服务对象)隐私秘密的保护请求,对安闭口不谈,但在其内心的背面,薇尔莉特以职业行为完成了一次心理升华的过程,也就是在潜意识之中知晓保守安的母亲的秘密,是对于安的母亲爱的传达的最好而最无奈的方式。薇尔莉特冷静地怀抱着向自己扑来的悲痛不已的安,又在自己回顾这份不同寻常的代笔时泪如泉涌,前后的鲜明反差与转折,正是对于这一”爱“的体会达到深刻的表现。

具体来说,即薇尔莉特并非不是在一开始就知晓安的母亲的意图,但在全程服务的过程中,薇尔莉特也并没有在外在呈现出强烈的情感波动,直到她抱住安的时候,情绪都始终在如风暴般的聚集之中。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薇尔莉特甚至不必要付出特别的努力来实现情感抑制,并且实际上,这一情感是自然的自动地自我压抑,是一种无法控制但自然实现的“忍耐”;在之后,薇尔莉特进行过程回溯时,想要抑制自我情感,反而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了了,以流泪的极强的外在形势体现了其情感的波动,形成风暴。这就显示出曲折的爱的独特效果:在感知与体会之间,势必有一个漫长的沉淀期,在你能够感受的时候,难以体会,在你已经体会时,感受的形式也就自然沉默地消散,“爱”由此成为你的一部分。

在这时,薇尔莉特体会到的便是这曲折之爱的利他性:不仅存在爱的发出者对于爱的直接接收者产生影响,对于薇尔莉特这样的第三方观察者,同样也产生了作用。并且,这样的利他性,即爱的纯粹的部分,只能是建立在爱的利己性的基础之上的。没有这样的利己性,就无法产生”遮蔽的隐秘“,“隐蔽-揭示(自白)-回溯-构型”这一心理机制也无法发生。一旦将这种体验对象化,也就是所谓“构型”后,在现阶段就有了实相凭借的情感体验,延长了这一阶段的心理时间体验;并且在之后的时间段之中,又会随时随机地产生会回溯的机会,每一次回溯,又都延长彼阶段的时间体验,从而使得薇尔莉特的纵向的时间体验具有多层次的丰富性,这造成的结果不是单纯的再知晓,而是温故知新,从而不断积累起关于爱的认知。

上述第二点是从薇尔莉特关照客体的角度说明薇尔莉特纵向时间体验漫长性的形成,但实际上,薇尔莉特也常常关照自我而进行回溯,客观上延长自我时间体验,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依靠实物,睹物思人,而进行回忆;二是口述概念,对概念进行无意识追究。

第一点,主要表现在薇尔莉特胸前的绿宝石胸针,也就是少佐在薇尔莉特幼年时送给她的礼物。薇尔莉特一旦意识到胸针,便会想起少佐,这种心理机制的产生不是抽象的。薇尔莉特之所以会因物思人,根本原因就在于相似性:即绿宝石的形色与少佐眼瞳的对应,以隐喻的方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无意识。

而致使回溯这一行为产生的触发原因则是失去。失去,在心理层面与获得紧密对应,求而不得,反馈的阶段性而产生的不完整性,反而激起薇尔莉特不断回溯,具体来说,也就是因为无法见到少佐,反而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少佐”。而一旦开始思念(回溯),时间定点必定向前回调,具体来说,主要定格在两处时间点:一是少佐为薇尔莉特安上胸针(短暂的和平期),和少佐对薇尔莉告白后与其霎时分别(焦灼的战争期)。

这两处时间点选择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前者是回溯的对象实体实现最初形成,后者是”失去“的最初开始。同时,这其中还具有回忆色彩的暗示,并以彼时的大环境作为发生器:前者渲染出亮丽的色彩,呈现出彼此关系的和谐性;后者渲染出晦暗的色彩,呈现出彼此关系的震荡性。在这一反差的映照下,困惑也便产生:美好是真实的,但美好又失去了。从现实逻辑上思考,历史不会虚无;但从心理现实关照,历史便具备了假设的可能。而这两种思维模式总是结合起来的,于是,求证——这一心理需求便产生了。

薇尔莉特行为的核心线索就是寻求爱的本质,这一启发是由少佐的对于薇尔莉特的口述而产生的,不是单纯的想,而是做,即行动。看似往前推移,实则向后反证,换言之,时间物理意义的向前是客观的,薇尔莉特内心的时间却是在瞬间实现永恒的或是不断后退的。并且,这里的后退,一方面是指时间在线条上收缩,另一方面是指时间体验的加深,两者不是相互隔绝而是相互交织的。

通过求索与求证,现在与过去之间的时间通道就由此而被疏通,关于少佐的面貌以及记忆的真实性便逐渐被确立、完善与定型,而其互通的媒介,便是薇尔莉特受赠于少佐的胸针。这一物件具是以现存实体的存在作为记忆真实的第一验证物,具有现在与过去双重时间的见证性。惟其实际存在,其与主体的关系形成的过程才绝不可能是暧昧混沌的,只是现在与过往之间存在一层遮蔽,费劲心力揭下面纱的回溯,才最富于时间体验。

第二点,核心表现为对于孤儿概念的意识。孤儿意识,成为薇尔莉特内心的核心创伤。关于孤儿这一说法,薇尔莉特自述的情况极为少见。在参与一次天文台的代笔委托中,薇尔莉特说出自己是“孤儿”。在说出“孤儿”二字时,薇尔莉特便在瞬间完成了一次时间回溯。因为孤儿这一概念,天然包含着一个时间概念——被抛弃(有意或无奈)与抛弃的意识之间,至少存在一个不容易被察觉的短暂瞬间,随着时间增长,这一瞬间体验就被自然延长了。

对于薇尔莉特来说,孤儿的远期感知是,自己被父母遗弃,这是血缘上的,也是最为原始的概念(在天文台协助工作时曾提及);二近期感知则是,自己与少佐的分别,这就是属于衍生的概念,即被赋予自我生命之人抛弃,成为两次孤儿意识的共同特征。虽然少佐和薇尔莉特的父母不具备任何直接联系,但对于少佐的回忆必然会让薇尔莉特回忆起自己的父母,也就是进行时间回溯的跳跃。不能将薇尔莉特的两次时间回溯统一,因为虽然父母与少佐都是赋予薇尔莉特生命的人,但彼此仍然有时间顺序的绝对隔断性。

这一隔断就是生与养的割裂。首先,薇尔莉特被遗弃而成为孤儿时,其父母,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客观上都将对于薇尔莉特的生与养割裂开来,从而造成薇尔莉特生活的残缺;其次,对于上述薇尔莉特父母的生养割裂,核心也就归纳为“生”,而“养”,则由少佐承接,也就是说生与养本应统一的行为,却被拆分给本无关系的两方主体。换言之,生养从行为先后变异为主体先后,这一实相化的更改,便主动造成了时间体验的断层,即孤儿这一概念必然是让薇尔莉特从远期回溯跳转到近期回溯,并回归到“此时”的时间段。换言之,孤儿意识的存在,又造成了薇尔莉特对于时间连续性的混沌,在不真实的情况之中,时间的线条长度又被无限延长。

这是从回溯的跳跃性角度来分析。现在将视角回归至孤儿本身这一概念上来。孤儿对于薇尔莉特来说,有一个界定的时间段,即失去父母之后到重遇少佐之前。在这一时间段中,薇尔莉特对于父母的追寻是迷失的,进一步说,薇尔莉特对于自我生命诞生、时间开始的概念是模糊的;另一边,失去少佐而几乎丧失重遇的可能,这使得薇尔莉特对于生命结束的确证在心理现实上感到混沌。

于是,在以被抛弃为核心表征的感知笼罩中,薇尔莉特在孤儿期间丧失了对于时间完整性的把握,即起始与终点的终极暧昧,几乎丧失求解的可能。换言之,薇尔莉特在这一期间生活状态与时间体验是鲜明的失重,处在漂浮的状态之中。这与其有明确的追寻目标的客观现实并不矛盾,因为心理现实与逻辑现实往往存在不平衡性,或者不如说是目标的明确性使得内心的空洞感愈发鲜明。

除了孤儿意识之外,薇尔莉特对于概念审视而产生的时间体验的,还有罪人意识这一意识造成的时间体验最为特殊,它使得时间聚焦为一个点,没有延展性,却无限空洞,并使得薇尔莉特被囚禁于这一时间异点之中,在时间体验上构造出瞬间无穷的效果。

对于薇尔莉特罪人意识的唤醒,从外部环境看,少佐的哥哥布甘比利亚大佐是核心人物。在薇尔莉特成为脱离战争,离开少佐,成为代笔人偶之后,布甘比利亚对薇尔莉特说了这样一句话:“用你这沾满鲜血的双手......写替人结缘的书信?”并且,在于霍金斯中佐的对话后,薇尔莉特自己谈及罪孽时,以确定的姿态强调,“我在燃烧(罪火)......因为自己做过的事。”

从自身来看,薇尔莉特的义肢是其作为罪孽制造的第一见证实体。在每一次为人代笔之前,薇尔莉特脱下手套,露出义肢时,对方都会惊讶,于是薇尔莉特就会解释这是战争的缘故。这是一个大的方面。从私人角度来看,义肢的存在还提醒着其对于少佐的罪孽:因为失去双手,所以在最后的关头无法用手而只能用牙齿拖拽身处险境的少佐,并且失败,于是,养之恩就此而(在彼时的心理中)无法回报,成为沉重的遗憾。薇尔莉特通过代笔传信洗刷自己的罪孽,但是无法洗净,因为义肢不同于其他物件,它在现实中是与自身的肉体合二为一的,换言之,罪孽是与自身始终捆绑着的,这就像少佐失去一只臂膀,对于战争的话题便最为敏感。

罪孽成为薇尔莉特一生无法走出的围墙,她只能在其中开掘、创造出更多价值,而无法逾越。存在于薇尔莉特自身及其周边的,是现实的各类眼目,从义肢到胸针,再到布甘比利亚,薇尔莉特没有回避的可能。并且在一些特定情况下,薇尔莉特还会以行动的方式折射出这样的心理困境。

例如,在一次为少佐母亲扫墓后,薇尔莉特遗落了一根发带,当布甘比利亚想要拿出交给薇尔莉特时,薇尔莉特误以为是危险行为预警,便迅速出手将布甘比利亚的手制住,但在误会澄清后,又表示歉意。在那时,薇尔莉特无疑已经具有相当深刻的情感体验与积累,心灵也得到了极大的洗炼,但应对战争培养出的后天性条件反射依然没有去除,它时刻提醒着薇尔莉特她是战争培养出的人,薇尔莉特也正是回应了这样的提醒,才会产生相应的动作。即使强烈祈愿,也有无法实现的愿望”,这句薇尔莉特对于少佐思念的告白,完全可以用来说明薇尔莉特包括罪人意识在内的,诸多无法突破的心理的时间屏障。

求爱与赎罪,都在主观上造成主体内心时间的无限延长性,这是共同点,但两者也具有不同之处。求爱所带来的时间的延长效果,是一种温和的状态,这与其遭遇的爱的冷暖色彩和求爱的过程难易无关,因为它们本质上都是对薇尔莉特给予心灵滋养,“缺失”的弥补,带来的是满足感;赎罪则相反,必然是一种严酷的状态,它不是弥补缺失,而是削减负担——收获的无限期进行势必比负担的无限期承担在心理上更容易承担。

然而,薇尔莉特之所以能够承担与坚持,原因在于求爱与赎罪并不是完全相互隔绝的。求爱的无意识层面的效果即赎罪,即以代笔的方式削减他者的精神负担。在他者身上,薇尔莉特能够体会到因为各种原因而使得爱不能够实现的困境,由此而产生的缺憾构成了罪感,其踯躅不前的困窘姿态也就构成了罪的朴素原型。这样一来,他者与薇尔莉特自身就形成了一种映射关系——自我的赎罪是暧昧的,但是寄托于他人,赎罪的意识即使模糊,但行为便清晰明了。

更进一步来说,求爱是一种显著行进的过程,是动态的无穷,但是对于薇尔莉特来说,赎罪则偏向一个定点,是静态的永恒,前者更容易实现持续性的谛观,从这一点上来说,求爱的时间体验对于赎罪的时间体验存在一定的障蔽性。但这障蔽不是一种“覆盖”,而是一种若隐若现的包裹。因这“包裹”的存在,被包裹的“内部”才能够被感知——不能及不会使其消失,而是以间接的方式保留,以“触发”的方式提醒(布甘比利亚:“用你这沾满鲜血的双手......写替人结缘的书信?”及其现实语境)。在内部的调和中保持主体精神意志的持续性,进而确保其承受时间的漫长,这就是时间与薇尔莉特的纠缠,但本质上——显而易见——薇尔莉特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被支配的从属性,成为薇尔莉特时间体验漫长的整体上的根本原因。

面对时间所制造的绵长困境,薇尔莉特在相当长的生命阶段是以有限的时间来对抗的,但其与时间的关系没有发生根本转换。直到最后,薇尔莉特将自己化为时间,或者说将自己融入时间,成为一种无限,这才实现了与时间关系的根本改换。具体来说,薇尔莉特在最后选择了为一座小岛上的邮政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从而让自我成为了记忆。

小岛邮政事业的良好发展与世代延续,表面上看是薇尔莉特的职业功效的一种后效,但其背后折射出的,则是薇尔莉特将赎罪化为永恒进行的状态——不但泽福后代,更构建历史,使得“此处”因为薇尔莉特的存在而形成了一种集体记忆,并具有了时间所特有的深度与长度的永恒价值——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层面。

具体而言,“此处”具有了现代意义上的巡游观光与纪念价值,薇尔莉特作为旧时代的手记人偶具有历史考证的活化石作用,安的外孙女黛西,正是通过小岛巡游,才得以更加亲密地接触手记人偶的历史,并重新体验外祖母的那段心路历程,进而实现自我与家庭的和解。薇尔莉特的存在,巧妙地将集体记忆与个体记忆相结合,并在此基础上,能够使得包括黛西在内的诸多人物,在知晓“历史真实”后,实现对于旧我的超越,这也就代表了薇尔莉特求爱这一时间动作的蜕变——由自动到使动,即促使他人求爱,在回溯与追求中,各自实现时间体验的无限延展,带有一种微妙的同化色彩。

总而言之,薇尔莉特自身包含的时间的漫长性,即体现为为最基础的形容更换,也体现为将自我化为时间而实现永恒。在时间的漫长性中,薇尔莉特的两大核心行为体现为求爱与赎罪,前者主要表现为追寻(未来性),后者主要表现为审查(现在性),并且统括两者的,又是回溯(过去性),三者又相互交织,形成了薇尔莉特内部时间漫长特质的多层次多样化的复杂性,这也是薇尔莉特三大时间特质中,最为核心、突出的特质。它将薇尔莉特的生命在体验层面延伸到了接近于无穷的状态,从而使其更完整地体验了特质独立的“自我”。

时间:欺骗

薇尔莉特的成长过程,实际上是一个不断进行自我认知更新的过程,从整体上看,即从身份的无认知,到战争工具再到个体的人本身。在这表面的乐观下,薇尔莉特承受的是戏弄性的时间负担,即每一次的身份认知不是主动求索的收获,而是延滞性的被认知,换言之,身份的确认不主要受制于薇尔莉特其主体自身的意志,她只能是承受身份。在每一次认知模糊中与对前一次身份认知的抛弃中,自我身份——承载时间的容器——便显示出虚假性。进一步来说,这种虚假感产生的实质,是在于被抛弃之身份损耗了冗余时间。被损耗的时间于时间自身无伤,却严重消磨了主体的精神。

这样一种无认知性,具有现实缘由,在身份的无认知阶段中,主要受制大环境的境况。薇尔莉特的”诞生时间“与“战争时间”以不可捉摸的力量结合在一起,薇尔莉特的家庭状况自此而走向不可知——她以非自主的姿态成为了遗落在南部战区的“孤儿”。在这样的情况下,薇尔莉特与父母分别,归宿走向迷失,两者相结合,造成薇尔莉特被剥离于自我时间之外,换言之,薇尔莉特自我被抽为真空,其缺少对于自我存在的感知。

在这种状态下,薇尔莉特的游离和落定基本上是随机的,时间形态表现为无序的混沌,这混沌之中正蛰伏着薇尔莉特时间的真相——自我的时间。然而要想接触到自我的时间,前提是对于自我时间的无认知要能够得以认知,然而这对于彼时的薇尔莉特是无从实现的。薇尔莉特家庭所在的生存环境的动荡无凭,构成的是认知的自身的不可靠性。在自我与认知之间,形成了距离,这道距离的实质是徒劳感与惶惑感。由此,薇尔莉特对于认知的无意识疏离,便构成了其元认知系统的瘫痪。

因此,当只有重新回归一个新的稳定环境系统之中时,薇尔莉特才具有实现认知的回归的可能。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所谓“稳定”,不完全包含“温柔”一类的积极因素,而只在于其“稳定”本身。之后薇尔莉特身处的军营生活,充满各种危险与残酷,但是由于少佐的照顾以及军纪的存在,“稳定”,仍然是客观的。虽然薇尔莉特重新进入到一个“稳定”的军营环境,但这并不意味着认知就得以完全回归。如前文所言,对于认知的徒劳感,使得薇尔莉特在重新掌握认知时,具有一种无意识的“晨起效应“,即倦怠与推就的掌握,并且,“认知”不单纯具有“知晓”,而且指向“洞察”,这两者注定薇尔莉特的认知回归必然具有阶段性,不可能一蹴而就。

在战争工具的认识阶段中,是由于薇尔莉特的受教育水平不足,主要表现为判断和表达能力的不完整性。在判断方面,薇尔莉特欠缺对于“反对”的认知,这来源于军队命令造成的思维惯性,越过对于主体正规的思辨培养而直接灌输无原则的同一,这势必造成绝对服从,将自我完全他属化,从而造成自我主体意识的泯灭。表面上,薇尔莉特不断向少佐表达自己是“少佐的工具”,但这样一种认知,实际上无限接近于“认识”,即”确认“本身,对于概念的”所指“没有真正“理解”,即彼时薇尔莉特并不知晓人成为他人的工具是意味着自我独立尊严的丧失。

在“反对”的缺失中,薇尔莉特丧失了属于自我的时间,而是将他人的时间作为自我的时间进行寄生,形成了一种错误的时间体验。具体而言,即薇尔莉特没有在思考自我需求的状况下进行行为,于是也就没有依靠自我进行时间的推动。

只是因为判断残缺还不足以使得薇尔莉特丧失自我的时间,表达的残缺也是重要原因,并且,表达的残缺是与判断的残缺紧密相关的。在被他属化的进程中,薇尔莉特丧失自我思考和思考自我的能力,于是进而丧失了完整的表达能力。薇尔莉特的表达,是接近于机械的反馈,而不是完整的对于自我诉求的阐述,因为其自我诉求已经被压抑至难以察觉的境地。

在表达残缺后,薇尔莉特与四周人物就缺失了自然的互动关系。这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无论他者(特别指军营之中)在何种状况下表达对于自己的行动请求,薇尔莉特均以回复命令式的话语模式回应,例如:少佐让薇尔莉特选择自己喜欢的礼物,薇尔莉特误以为这是命令,并询问如何选择;二是当他者自然对自我施加某种一般的社会行为时,薇尔莉特无法正常回应,例如当少佐为薇尔莉特戴上绿宝石胸针时,薇尔莉特没能表现出一般的青春期少女的惊喜之情,反而微微抬头,眼神表现出惶惑之感。

在这样的极端对立的表达模式之中,薇尔莉特既难以完整接收他者传达的信息,也无法正确表达自我的想法,从而使得自我将自我困于时间的泥淖,陷入一种无救的境地中。假若四周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那么薇尔莉特必然就要继续进行非自然的人际互动,周而复始地强化自我的他属性,从而无法逃脱属于他人的时间。只是在战争结束,少佐消失,霍金斯出现,环境出现根本变化时,薇尔莉特才能够具有逐渐脱离对于旧有体系的依附,也就是说,这时薇尔莉特又将走入一个新的“稳定的环境系统”——C·H邮政公司——任职自动手记人偶,从事代笔工作。

在这一阶段薇尔莉特取得的重要成果是能够表达出自己”不再是少佐的工具“这一观点。从表面上看,这便是其人格独立的标志,但实际上以此来作为判断,尚还有所欠缺。薇尔莉特能够实现这样的表达,在很大程度上不是来源于其自我探索的结果,而是少佐的启迪:“你将不再是工具,而将成为如(紫罗兰【violet】)这一名字一样的人。”薇尔莉特的表达,实际上是承接了“少佐”的这样一种“期待”,其构成的精神导航指引薇尔莉特成为“不再是工具”的人。也就是说,即使薇尔莉特在表面上看能够意识到自我存在的独立特质,但这一特质,仍然可以说是是“被赋予”的,是被预设了的导向的结果,不是真正依靠自我对于自我独立价值的判断而实现的人格觉醒。

在这一阶段,与少佐的重新见面,是对于薇尔莉特来说的一个终极目标。贯穿其中的三大核心行为——回溯,审查以及追寻都是以少佐为核心展开,这本身其实仍旧反映出对于少佐的依附性的一种残留,薇尔莉特的时间,此时还不能说是完全属于她。只有当薇尔莉特取消了对于少佐在自我心理中的终极地位,在少佐与薇尔莉特自我所需求的他物的双趋冲突中能够选择后者时,才能说薇尔莉特人格开始独立、觉醒。

如果将这一“他物”具体定义的话,应当是手记人偶的职业行为。换言之,即薇尔莉特身为自动手记人偶,对于自我职业的深刻认识与严格尊重而生发出的行为。随着工作经验的丰富,薇尔莉特逐渐从代笔这一概念本身中跳脱出来,对于代笔所代表的对于“心意”的传达和“愿望”的实现有了灵活的把握。早在艾丽卡作为手记人偶与薇尔莉特共事时,前者就表达出自己对于成为剧作家的渴望。在之后薇尔莉特帮助剧作家奥斯卡解决心事后,顺水推舟,让艾丽卡到奥斯卡处作学徒。

这表明了薇尔莉特所从事之职业的一种神圣性:不是一种机械的活动,而能够切实实现对于职业者人格、生活的充盈。这一前奏能够帮助我们窥见薇尔莉特之于自我职业的深刻认同,进一步说,是将职业自我化,两者浑然一体,形成了一种崇高的境界。

所以,在之后薇尔莉特与少佐只有一墙之隔而不得见,却没有就此沉沦“此处”,而是留下书信,决然离开。这一行为也就显得非常自然。从具体的一方面来看,关于尤里斯的代笔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出于职业使命感,不得不离开;从宏观的一面来看,莱顿保有自我职业的整个系统,不回到那里,在彼时,便难以延续自我的职业生命。也就是说,直到此时,薇尔莉特的自我人格才能够称得上觉醒与独立,至少说是借助这一行为具体表现出来。这一人格觉醒与独立不是抽象的,它正表现为薇尔莉特对于自我职业深刻持久的认同感与使命感。

薇尔莉特选择辞去C·H邮政公司的职务而专门前往少佐所在的偏僻小岛开展新的邮政服务,这一选择的坚决性,对于少佐的爱只是极小一部分因素,更重要的在于其职业自由意识的显现:不是“被赋予”身份,而是主动赋予自我身份;不是被动等待环境变化,而是主动更换环境;不是囚禁于自我的情感,而是有意识地奉献自我。能够离开原本的舒适圈而扎根僻壤,这反映出薇尔莉特之于少佐的爱不再是一种虚幻飘渺之物,而升华为相守、互助与奉献,换言之,两人之间的爱不单纯是属于他们自己,而是为了小岛的社会生态而存在,为其输出自身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薇尔莉特超越了自我狭小的个体,而化身为整个群体,这才是薇尔莉特最本质、最神圣的身份。

直到此时,才能说薇尔莉特实现了对于自我时间的追回,在混沌之中埋藏的,其实正是薇尔莉特揭开混沌所发现的自我的根本身份。但是,正如薇尔莉特所具有的“时间的漫长”这一特质之中“隐秘-回溯”机制一般,为了实现对于自我根本身份的发现,就需要先无法发现自我的根本身份,于是由此而在无意识中承担起对此实现的义务。这就是属于薇尔莉特“时间的欺骗”这一时间特质的第一方面。

以上所论述的关于薇尔莉特“时间的欺骗”,是从整体的、线性的方向推进的,为了说明薇尔莉特“时间的欺骗”的层次性,则有必要从更加具体的横截面展开探讨。在微观层面上,对于“时间的欺骗”的分析,可以从人物的谎言出发进行建构。

①第一次谎言:薇尔莉特战后修养于医院时,霍金斯中佐对其“谎称”少佐仍然存活,保存了其生活下去的希望。

②第二次谎言:薇尔莉特成为手记人偶从霍金斯中佐处获悉少佐“死去”的消息,“墓碑”、战场遗址的存在笃定了其对于这一“事实”的认定。

③第三次谎言:薇尔莉特知晓少佐存活,却被少佐拒于一门之外,无奈之下只有离开。

人物的谎言与“时间的欺骗”之间的关系应当如何建构关系呢?这里需要说明一个概念,即“时间分轨”。将一个原始的时间(基本时间)看作一段轨道,在轨道行进至某处时,需要进行分轨操作,由此而变化为两条各自延申的轨道,不同的轨道自然导向不同的方向,这也就对应着时间分化为两条不同的通道,每一条通道对应主体行为的不同及不同结果。而在道岔处发挥作用的装置,就是“谎言”。换言之,谎言使得薇尔莉特的可能被不断中断与更换。对应上述三次主要的谎言,可以做出如下分析: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薇尔莉特与少佐在战场上分别后直到住院时霍金斯前来探望她之前的这段时间,是薇尔莉特的“基本时间”。这一时间的直接延伸,是薇尔莉特知晓少佐“死亡”(下落不明)的事实(通道),进而崩溃(导向)。霍金斯的“谎言”,使得这一直接延伸被中断,只从薇尔莉特的主观层面来说,她便因此而坠入幻想乡之中。因为坚信少佐存活,所以本应当在这一阶段产生的心理动荡,没有在薇尔莉特身上发生。并且,这一段时间,也就自然过渡为薇尔莉特的新的“基本时间”。

这一“基本时间”自然延伸的通道和导向与第一次“基本时间”的相反。但必须说明的是,霍金斯的谎言促使时间分轨的结果虽然是将薇尔莉特推向知晓少佐“死亡”的事实上来,但这不能将其视为回到第一基本时间的自然延伸上。在第二基本时间的分轨中,薇尔莉特相较于第一次而言,多经历了“确认的崩溃”。第一基本时间的自然延伸中,薇尔莉特至多存在“自我确认”,而第二基本时间的分轨前,薇尔莉特存在“自我确认”和“他者确认”的双重错误认识的叠加,这里来自包括霍金斯中佐在内的“他者确认”,不是与“自我确认”相隔绝的,而是对薇尔莉特”自我确认“的再确认,心理现实的真实这才得以建构。

在心理现实的真实的瓦解中,薇尔莉特强烈感知到”谎言“的存在,本应提前到来的时间被延滞至今,而且发生了一种变异(确认的崩溃)。但同时,薇尔莉特的心理现实的真实没有完全瓦解,这又是由于“自我确认”和“他者确认”的相结合的“确认的重构”。在薇尔莉特处,对于不愿接受的现实的抗拒形成了“自我确认”的朴素原型,即怀有少佐存活的渺茫信念;在他者,少佐的失踪,并不与“死亡”相对等,而“死亡”只是成为驱散混沌、确定现实的一种便捷措辞,这其中没有对于“死亡”的“确认”,这也就为薇尔莉特的“自我确认”又进行了间接的再确认。从“崩溃”到“重构”,是一个短暂但庞大的更换过程。

顺着这样一种心理状态,“基本时间”也随之更新,即“认为少佐存活”到被少佐拒绝见面之前这一段时间。在此处分轨中,直接延续是与少佐见面,分轨导向是没能与少佐见面,延续之前的分轨逻辑,薇尔莉特被导向后者,而道岔功能的发生装置则是少佐的谎言——不能见面。但与之前分轨装置不同的是,这里少佐的谎言起到了连锁的两段分轨的作用。第二段分轨的直接延续是薇尔莉特独自生活,分轨导向是与少佐真正见面——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分轨装置是什么呢?

按直观而言,这一装置必然是与少佐的谎言有关的谎言。先回到具体的情境中:薇尔莉特因为在归船上听到少佐对自己名字的呼喊,然后跳入海中游向少佐与之相见。在这一情景之中,引导走向不是谎言,而是谎言的背面,即“真实”,即对于之前的分轨装置是颠倒的。从反面来看,若以谎言为分轨装置,则其直接延续和分轨导向便无法存在,因为不存在在“没能见面”的前提下能够实现“见面”的直接延续的逻辑悖论。这是作为基础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这一“真实”是与第一个谎言的启动效果相反,从而在整体上实现一个闭环,中止时间的无限分轨,也就是说为了中断逻辑进行,就必须要反逻辑。落实到具体的情境具体的主体上,心理动机就是朴素的对于谎言的反感,行为表现就是结束分隔——因为分隔,在信息不通的前提下,谎言才得以诞生,人物时间路径的更换才不断进行,精神能量也在变途的无意识与识途的意识转换中不断折损,反逻辑简言之即自卫的本能驱动。

在分-合闭环后,薇尔莉特其自身蕴含的“时间的欺骗”,也就暂时完结。“时间的欺骗”,其本质正是使得薇尔莉特这一主体在行进中产生被不可知力量操纵的迷失感与恍惚感。必须首先具有迷雾混沌,然后薇尔莉特才能置身其中找寻自己的时间。寻找到属于自我的某种“本源”,然后确证独立的自我个体,这是人都具有的一种动力核,无论是否能够意识。“时间的欺骗”的存在,不是对于薇尔莉特的恶作剧,或是一种具有陷阱特质的抽象的诡谲,而正是要使她成为她自己,使她自己得以知晓并发现自己的“存在”。

时间:报恩

薇尔莉特在某种能力的掌握中,总是会呈现出异于同级人物的“精通性”,在更短的时间内,就能够实现更快的技巧熟练。这一现象,主要表现在其作战和代笔两项工作的能力掌握上。不能脱离具体的情境抽象地看待薇尔莉特的非同寻常的能力,而需要注意其能力掌握的阶段状况。这两次能力的掌握都生长于“时间的丧失”之后。

作战能力的习得,是在其成为孤儿(第一步”时间的丧失“),受制于他人的控制(第二步“时间的丧失”)后实现的。因为自我时间的丧失,薇尔莉特具有获得了聚焦于“对象”的强大专注力,以及客观上获得了在“对象”身上付出的大量实践机会。代笔能力的习得原理大致相同。

这两项能力,表面上看是没有关联的,但是在实际情况中,往往共同发挥作用。作战能力,其中具体的一方面表现就是身体的运动机能。例如,在为剧作家奥斯卡代笔的过程中,为回应其无心的请求,薇尔莉特撑伞飞跃湖面,这一爆发性的跳跃能力是训练的结果,没有这一动作的实现,后续的代笔工作很难深入进行及完美完成。

也就是说,两次能力的习得不是各自提供了一个孤立的技能本身,而是具有巧妙的配合关系。技能本身的获得,是基于“时间的丧失”而取得的一种近期的直接回报,作为构成薇尔莉特自我存在的一种工具性基础。而配合关系的存在,则是一种长期的间接回报。薇尔莉特时间的推进是看似理所应当的混沌,但实则是由这两种技能的配合关系对于现实具体问题的除阻而实现的。

这样一种配合关系的产生不是暧昧巧合的。代笔这一职业使得薇尔莉特的工作方式不是办公室办公,而是旅行式办公,这就是薇尔莉特工作时开头的自我介绍:“只要客人需要,无论天涯海角,都将使命必达,我是自动手记人偶——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每一处办公地点,都并非办公式场所,而是生活式场所,充满各种变化,为了适应这种轮换的陌生环境体系,作战时所训练出的观察、戒备、格斗及运动等能力,就形成了重要的工作支撑。

因为具有这样的配合关系,薇尔莉特每一次的代笔工作都能够顺利完成。这一“完成”,包含着“通行许可”的隐秘指令,换言之,薇尔莉特因为(能够)完成A,所以能够去完成B。工作是小同大异的(同:传达自我对于对方的想法;异:传达想法的具体内容不尽相同),这使得每一次工作的“完成”,都具有对于某种“完整”的“补完”的意味。这与拼图相近而不等同,因为拼图具有规定完整内容和为实现此而具有的拼接逻辑。然而薇尔莉特的工作具有高度灵活性,“规定”与“逻辑”并不占据核心。

实际上,薇尔莉特所被导向的“完整”并不现实存在。从表面上看,薇尔莉特所要“补完”的是对于“爱”的理解,这本身便不具有“完整”的裁定(具体论述参见前文:“时间:漫长”)。从深层次来看,每一次工作虽然是以“爱”为核心,但也包含着诸多其他方面的内容。这些共同构成的是生活本身,而生活本身指向的是无序与随机。薇尔莉特所必须要完成的,是不能感知的“存在”——确实有“什么”需要“完成”,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

薇尔莉特行进的过程只能是永恒进行的,以此而无限接近“完整”的触感。而肉体的存在是有限的,所以只有实现概念化的飞升与抽象,才能使得这一行进过程不会中断。这也正对应着薇尔莉特在生命的最后一阶段——也就是肉体的结束之前——必须做出彻底的总结与选择时,扎根小岛,奉献于邮政事业。

凭借之前两个技能的配合以及由此而带来的诸多成果,薇尔莉特得以在“此处”做出更多贡献,从而使得自我成为受到敬仰的对象,并以跨时代的历史见证者的身份,并在肉体衰亡后,形成“此处”的历史纪念碑(例如“薇尔莉特纪念邮票”),以一种强烈的感染力和号召力,促使自我的事业能够为后世所继承与延续,于是那“未完成的完整”,由此便得以“永恒地进行”。

这就是“时间的报恩”,它的存在,正是为了使得薇尔莉特的“自我”能够得以维持与行进。由于漫长性和欺骗性的存在,薇尔莉特实际承担着强烈的精神重压,尽管它们的本质目的是以曲折的方式服务于自我,但在目的实现——即最终薇尔莉特重获真正自我、化为永恒的时间之前,对于薇尔莉特的伤害却是客观存在的,薇尔莉特对于伤害的承受由此也就成为了对于时间的恩赐。为了平衡伤害-造福的关系,则必须使得薇尔莉特这一主体能够以“收获”与“突破”的方式实现对于自我的认可,进而达到基本的维持,以全程永恒的行进来麻痹创伤的感知,以此得以实现意志支撑的持续,最终挺进到自我的终极升华。

时间的宠儿

薇尔莉特的迷人的气质,正是来源于蕴藏在其内部的三个时间特质,即漫长、欺骗与报恩。“漫长”使薇尔莉特看起来颇为成熟与神秘;“欺骗”使薇尔莉特呈现出一层朦胧的脆弱,易引起来自他人的怜爱与关怀;“报恩”使薇尔莉特意志坚强,卓然不群。这三者本身是抽象的,但其因寄托于薇尔莉特这一实体上而得以被感知,薇尔莉特其自身也因此具有了多层次的形象特征。

然而薇尔莉特拥有这样的时间特质并非玄妙之至,相反,这只是一个朴素的客观现象,即“活着”的结果。因为“活着”,所以必然有从A到B的时间刻度,这就是“漫长”的基础;因为“活着”,所以必然有面对和接受,这就是“欺骗”的基础;因为“活着”,所以必然有行动的实践,这就是“报恩”的基础,换言之,其实大众均有这三种特质。

所以,薇尔莉特作为时间的宠儿,其特殊性并不只是在于这三个特质的“拥有”,更在于“丰富”。行经的空间之广,接触的人事之多,承受的伤害之深——现实与精神“历程”的多样性与持久性,才使得时间特质在“基础”之上能够得以不断丰富,才能够使得这“活的魂魄”不断成长,从而构造出一个具有鲜明独立性气质的“自我”,并在时间特质的助力下,实现对于“自我”的超越。

写在最后

薇尔莉特虽已离去,却以时间为新躯,将能够永恒驻足于她受托代笔而游历过的人们的脑海之中,成为记忆中难以被割舍的风景。这恰如诗人崔护再过南庄,春风桃花,人面不在,便在无可追回的怅惘中,轻易地捕捉到那时间的踪影,只属于“她”与“求访者”的故事,由此而无声地谱成了流淌千载的歌: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爱的权利

相关文章

评论排行
热门话题
最近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