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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试图治愈的故事。

2157年3月22日，小雨。

李勉从市区回家，雨下的很绵，接线员给她打来电话，向她确认后天把那件礼物送到回收中心的事宜。

接线员的声音经过信号转换有些发闷，她并不知道听筒那边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一度怀疑对方的真实性，但那声音却在一遍遍提醒她。

后天，是后天，后天一早就去。

“李博士，我一直有关注您，大学的时候就想着怎样才能进入庄氏，对于您的事情，我一直——”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像是个热情的年轻人，但是这样的热情百无一用，在系统的层层筛选认定后，在庞大如巨兽般的企业里，也只能成为一名微不足道的接线员。

李勉抬头看了眼灰色的天空，雨还在下，她收了伞，雨顺着帽檐滴落在她的发丝上，身后是一片死寂的郊区，除了野草荒木没有任何东西，将人世连接到这里的，只有一趟由残疾人驾驶的班车，那是工会为地方困难就业人员争取的工作机会。班车上的乘客，也只有包括她在内的少数人，很少能坐满，除了她之外，这趟车上大多乘客是前往市区的拾荒者。

上班，下班，从拥挤的城市到这里，只有这一小段路有淋雨的机会。

早在世纪初，这座城市的雨就变成酸性，滴落在皮肤上似乎会带来轻微的痛感，需要使用特殊的试剂进行洗涤，李勉的侧脸上已经挂满细密的水珠，由此带来的痛感是清晰的。

但她不能再待在雨里。

没再等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说，她掐断了电话，通过认证进入了屋内。

2147年，夏，晴有微风。

思弦似乎对未来总抱有希望。

她是李勉研究生阶段的学妹，但李勉一早看出对方志不在此，神经网络，智能，未来，数据，庄思弦有相当了不起的天赋，但似乎，她对一些早已死在上世纪的东西更感兴趣。

文学性的，抽象的，与理性更加对立的东西。

“Gap year我去了非洲，那里建有全球最大的仿生体验园”

“学姐”

老式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清风徐徐，清爽的滋味正如李勉面前漂亮的年轻学妹，她转头看向李勉，瞳孔里倒映着对方，神情热烈。

“你知道那里有多大吗？”

李勉细致的将对方散落的发别的耳后，配合着轻轻摇头。

“大到无法想象，同时，也真实到无法想象”

“学姐，你能相信，十年前我们就可以做出那样真实的仿生品了吗，完全真实，和上世纪的非洲草原百分之百的接近”

“那简直就是自然，就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

“我举起猎枪，对准了一只雄狮，那是包含在体验项目里的内容，但能够一发击中的人，极少”

“毁灭生命，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年轻的学妹停顿了一下，握住李勉的扶着自己脸颊的手，继续说着，

“那杆老式猎枪里只有一发子弹——”

“我击穿了雄狮的脑袋，它随着枪响倒下，鲜血从它的鬃毛里流出来，是浓稠的深红色，我闻到了腥膻，除此之外，还有硫磺味”

“在这之前，我从未杀害过任何生命，也许直到那一刻我依然没有，但是，我没有体会到任何预置的刺激感”

“为什么？”

“因为，我很清楚它们是假的，我体会到的刺激也是假的”

庄思弦目光下沉，她问到，

“学姐，你知道上世纪的草原上，最危险的是什么吗？”

“雄狮？”

“不，是母狮”

“雄狮争抢领地，而母狮，要延续生命”

“当我收回枪，一只母狮子出现在我身后，我毫无察觉，等我发现，它已经只离我不到两米”

李勉的手握紧了。

“然后，我起身，跑，却没有办法迈开脚步，猎枪摔在地上，那只狮子扑过来，张开口，利爪伸出来看的一清二楚，我甚至可以闻到它嘴里的臭味”

“然后呢”李勉的目光集中在对方的身上，她开始寻找哪里有处理伤疤的痕迹。

“然后，它停在了半空中”

“面目狰狞，却僵硬的像个雕塑”

面前的年轻漂亮的女人收起严肃，笑出声，抬手捏住李勉的脸，

“怎么，你很担心？”

“是太危险了，”李勉拨开对方的手，松了口气，眉心的褶皱舒展开来，“它们的系统有滞后，后续有报告吗”

“当然，那算是一起意外事故，作为赔偿，我的门票费省下了”庄思弦笑着，反握住李勉，“不过，那一刻相当真实”

“那种真实，如果只用在追寻刺激上，未免太可惜”

2157年3月15日，晴。

一周前，李勉收到那件包裹，还有包含订单信息的邮件：庄式科技Morpheus第四代仿生人，相关信息里清晰的写着——

模拟原型，庄思弦。

这一定是相当恶劣的恶作剧。

自从离开庄氏，就再也没有和那边有过联系，李勉的眉头皱紧，她拨通了投诉电话，接她电话的是个女声，至于是否是人类，她并不能确定。

“尊敬的客户，您好，这里是庄...”

“哎？李...李博士？”

“...？”

“...竟然能够接到您的电话，李博士..我是您的校友，在大学的时候我就...”

“等等”

李勉早就不是庄氏研究中心的李博士，面对这样无端而来的崇拜她没有任何耐心。

“我打电话是要投诉，麻烦马上进行受理”

“....好的..李...李小姐...请问您要投诉的事宜是？”

“仿生人订单，我收到了贵司一条仿生人的订单，我从来没有在贵司订购过相关产品，这一定是恶作剧”

“李小姐...您稍等，我这边马上帮您查询”

李勉努力平息呼吸，但她的胸口还是不平静的起伏着，在等待回复的间隙，她扫了眼客厅里那件包裹，如果信息是真的，那意味着——

不，一定是恶作剧。

“李小姐，这边查询到，的确是有一笔Morpheus仿生人的订单，但是...”

“我没有下过订单，你们一定是搞错了，麻烦——”

“李博士，这边显示，这份订制订单是由您亲自确认的，这边我....”

“....”

不。李勉挂掉电话，她额头上已经全部都是细密的汗珠，能够用她的身份去确认的——她大概能猜到是谁给她送来这份所谓的礼物，无非是少有的几个盼着她能快速走出去的亲朋。

李勉在很多地方见过庄氏的仿生人，四年前，那起事故发生后，庄氏便开始转型，生产制造用于陪伴的仿生人，现在，曾经的首席研究员倒成了目标客户。

可笑。

李勉擦掉落到睫毛上的汗，却有电话打了过来。

“喂”

“——李博士”

李勉有些意外，是刚刚的接线员，

“是你，你违反了隐私条约，你的工号是多少？”

“M3982”

经过信号的转换，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声音很闷，但李勉可以听出来，对方很年轻。这样坦诚，李勉无法再保持咄咄逼人的态度。

“你打给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的，只是，接到大学时候偶像的电话，我很激动，李博士”

“我是因为您才进入庄氏的”

“是吗，所以你成为了接线员”

“...李博士，我..”

“M3982，这里是你的私人电话，但麻烦你帮我登记，我名下那笔订单，我要申请回收。”

“....好...李博士，您确定吗？”

“确定，请帮我尽快申请，谢谢”

李勉放下电话，然后删除了邮件。

2153年，夏，晴。

西湖已经不再是西湖，酸性物质腐蚀了整片水域，这里已被填平，银白的巨楼拔地而起，这里属于庄氏。

而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拥有庄氏的人，就在李勉旁边。

“学姐，你确定不考自主驾驶证书吗？”

“庄氏这套自动驾驶技术很成熟，人工，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还是说，”

“你不相信研究中心开发的系统？”

“哪有，”思弦笑着帮李勉检查安全带，“我只是觉得，自己驾车，是一种乐趣，也更加真实”

“我喜欢真实的体验”

“思弦，你好像很喜欢真实这个词”

“是啊，”庄思弦看向车窗外，随着车子从地下车库被缓缓送出，钢铁森林赫然出现在她们眼前，银白的巨楼笼罩住了她们。

“不过半个世纪而已，我羡慕世纪初的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狮子，就因为它们是食物链上低效率的一端，它们就该消失吗？”

“学姐，我有时会怀念过去，而不是像现在，所有人都被系统安排，循规蹈矩的活着，有零件替换，有修理治疗，却没有选择”

“傻瓜”

她们的车子已经升到出口，李勉按下启动键，车子便朝着既定的线路驶去。

“酸雨是从世纪初就开始的”

“想回到过去的人都是傻子，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李勉没有看前方的挡风玻璃，她倾身看向年轻的女孩，抬手抚着对方的脸，“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陪你犯傻”

“学姐，你又笑我”

“没有啊，市区又不准放烟花，更何况，灰蒙蒙的，能看见就怪了”

“我们只能去城郊”

“你想看，我就陪你”

2157年3月22日，大雨。

雨一直下。

从地下室里出来，天外依旧一片乌黑，中间渗出的亮光却提醒着，已经是黎明。

李勉看了眼沙发上一直未拆的那件包裹，还有几十个小时，她就要把这件包裹送进庄氏的回收中心。

在送走之前，也许，可以打开看看。

李勉走过去，她的棉拖鞋在地毯上摩擦着，单薄的棉线衫歪歪斜斜的挂在她身上，对凌晨的温度起不到丝毫作用，除了那项必要的工作，她会尽量减少用电量，因此没有打开恒温。

模拟原型，庄思弦。

ID号 ZSX45322212121。

模拟年龄，25岁。

25，看到标牌上的数字，李勉的心脏猛烈的跳动。

那是——

她年轻的女孩永远停驻的年纪。

25，她反复念着，很久没有在除了地下室以外的地方去回忆25岁的庄思弦，连这个数字也变得陌生起来。

M3982，一模一样的编号。

李勉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她察觉到怪异，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她进行其他思考——

郊外的这座房子里空荡荡的，地面上铺了地毯，那是为了减少走动带来的声音，在这种孤独死寂的地方，任何的动静只会引发更大的孤独，这便是地毯存在的意义，除此之外，李勉的任何动作也都充满谨慎。

沉默寡言，便是自那起事故后她生活状态的最准确定义。

一如此刻。

刺啦——

撕开外层包装，算不上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屋子却像是电闪雷鸣。

一如她的内心。

缓缓的，缓缓的打开，李勉屏住呼吸，终于，除去了外层多余的包装，印有庄氏logo的解锁键出现在她眼前。

只要按下去，她就可以——

食指距离泛着蓝光的按键只有十厘米，李勉却停滞住，就像那只被系统中止的狮子。

不过是仿生品罢了，不知道是在说服什么，李勉再度伸手，按了上去。

咔，哒——

随着绵长的机械音和层层剥落的外壳，休眠中的仿生人的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眼里一闪而过的蓝色激光进行了扫描确认，然后，以快的惊人的速度，它完成了启动。

仿生人坐起，确认一般的活动了自己的手，然后发出设定语句，

“编号M3982，请您进行初始设定”

李勉的瞳孔放大了，她眼里倒映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仿生人，声音，头发，皮肤，每一个细节，都惊人的完美，除了脖颈一侧的编号，她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几乎毫无差别。

早该预料到的，出现在街头巷尾印着编号的仿生人，做到这种程度，并不算意外。

“哈....”

李勉的呼吸急促起来——

一定是疯了。

在即将叫出那个名字之前，李勉飞快的冲到楼上，推开门，冲进雨里。

就在那一瞬间，巨大的快乐袭击了她，真实到让人恐惧，她颤栗着，理性的大脑几乎要弃她而去。

雨水腐蚀着她的身体，李勉想，这不可能，她不要变成精神治疗中心那些白痴。

绝不。

2149年，冬，晴。

“我绝不允许我的学生做这种事，你可以离开了”

“教授——”

“李勉，不要让我说出不留情面的话”

“请你离开”

李勉捡起散落一地的报告文件，陈教授年事已高，他的视力不允许他长久的使用电子屏幕，李勉将实验结果换成了打印件，但还是没有逃过一劫。

“学姐，没事吧学姐”

在办公室外等着的庄思弦迎上来，递过一直捂在怀里的热咖啡，见对方没有接，她语气里的关切和不满也就更甚。

李勉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的，肯定又是被教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庄思弦心疼极了。

“陈润青又冲你发火了？他还真是臭脾气，改天上他的课我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思弦，”李勉无奈的笑，“不怪教授，是我的问题”

“怎么会是你的问题，”李勉这么一说，庄思弦更不满，“有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他应该烧高香，哼，我看他就是容不下学生比自己优秀，搞学阀那一套”

“好了思弦，”李勉将报告书装进背包里，她抚向女孩毛绒绒的脑袋，再将对方的围巾拢好，一扫刚刚的阴郁，温软的说到，“不想了，倒是幸苦你来陪我挨骂，你不是要回家吗，我陪你吃过午饭再走好不好”

“不，”李勉恢复，庄思弦马上也换了笑脸，她搂着李勉的胳膊向楼下走，半个身子靠在李勉的身上，“爸爸说想见你，所以，午饭你得和我回家”

“...”

“学姐，去嘛，爸爸对你可好奇了”

年轻的女孩从下方看向自己，那张漂亮的脸被厚厚的围巾包裹着，像小狗一般探出期待的眼神。

被这样看着，李勉的心似乎变得无比柔软。

只是，她突然想起，背包里还放着那份实验报告，以及，就在刚刚发生的，与教授的对峙。

【研究人员的职业生命是什么？】

陈润青摘下眼镜，鹰一般的眼注视着她。

【是相信】

【不，是敬畏】

【敬畏真实，是研究人员的职业生命】

【而你——】

【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妄想】

呼——

吞吐出的气息在冬日的晴空下变成白雾，让人联想到温暖的阳光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提供了恒温动物存活的证据。

真实。

李勉看向庄思弦，她点点头，温柔的同意了。

2157年3月19日，阴。

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随即，像是被唤醒，李勉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两个人影，她们换上一白一红的礼服，站在庭院里，天空中有烟火绽放，紫罗兰色的光如此忽明忽暗，打在那两人彼此依偎的身体上。

紫罗兰，是那个女孩偏爱的色彩。

穿红礼服的女人专注的看烟火，嘴里念着，

【24——】

【25——】

【学姐...25朵烟花，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她拉开了距离，惊喜看向另外一个人，她的声音是如此好听，李勉的眉头也因为这好听的声音而舒展。

【是，今年由我替代庄先生给你放生日烟火】

【思弦，生日快乐】

美丽的庭院里，漂亮的女人甜蜜的笑着，

【学姐，刚刚我许了生日愿望，你想知道吗？】

被吹灭的蜡烛上还飘散着缕缕白烟，孤零零在精美的餐桌上，被折成小裙子妆的餐帕被摆在一旁。

听到女人娇俏的声音，李勉的眉头却皱紧了。

生日愿望，不该说出来。

【生日愿望，不该说出来】

不然会不灵验的。

【不然会不灵验的】

【不会，每年的生日愿望我都说出来，都灵验，今年，也一定会】

可是，穿红色裙子的年轻女人对李勉的请求置若罔闻，她俏皮的转了个身，贴近另外一个人。

【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生日，学姐都可以陪我一起过】

傻瓜。

【傻瓜，】

【那是当然】

【我是说，像这样，要一起看烟花，】

【还要，一起跳舞】

穿红色礼服的女人按下播放，她看向另外一个人，朝对方伸出手，眼里像是有光。

【学姐，你叠的漂亮姑娘，需要有人陪她跳舞】

【这位庄小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哦】

【这位李博士，】

我就是要。

【我就是要，得寸进尺】

音乐声响起，穿白色礼服的女人被揽住，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嗔怪，却又听话的随着另一人的动作开始迈步，在炽热的注视中，她露出宠溺且羞涩的笑容。

上一次跳舞，是在毕业舞会上吧。

穿白裙子的女人这样想着，脸上神情却愈发的宠爱，红裙子的女人同样注视着对方，她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柔情似水的情绪。

那样柔软的眼神，连旁观的李勉似乎也心情舒缓起来，她的眉头展平了，随着音乐，她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下。

如果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幕该多好，

但接下来——

是电话，是那通该死的电话——

李勉的呼吸变得急促——

铃声，像是催命的恶鬼，李勉竭力向前伸手，

不要接，不要看——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蠢货，不要去——

【学姐，我和你一起】

不，不要——

一红一白的两人上了车，她们形色匆忙，一转眼，庭院里只剩下孤零零的蛋糕，那座房子被落在后面,李勉似乎就站在那里，她咬牙切齿，汗液从她的额头不断的掉落，她想发出声音，却像掉进了深海。

什么也听不见。

思弦，思弦，思弦——

她只能眼睁睁的，动也动弹不得，沉溺在海水中，看着她们在夜色中消失成点——

“嗡——”

手机的震动声宛若拯救。

李勉惊醒，她大口喘息，像是被人从水中捞起，又像是那只挟持后脑的手突然泄了力，她竭力克制呼吸的节奏，看向四周——是在回城郊的班车上。

不是第一次了。配给残疾人的老式车连驾驶系统也没有更进，一颠一颠的，拉扯着人掉进梦境。

李勉平复着，她拿出手机看来电提示，是接线员的私人号码。

“李勉”

“你好李博士，我是编号M3982的接线员”

距离终点站还有一截。李勉看向四周，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人，她换了只手拿手机，空出的手向脸上摸去，再放到眼前，指间上便全都是汗液。

李勉调整好呼吸，恢复如常。

“我知道是你。你三番两次的联系我，到底是为什么？”

“李博士，是这样的，法律规定，仿生人回收需要收取30%的资源占用费，这笔费用对于现在的您来说——”

“你对我做背景调查了”李勉握紧了手机，

“这也是接线员的工作内容吗”

“不...李博士，我说过，我一直在关注您，况且，在庄氏没有人不知道您的事情”

“我们都很遗憾”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请不要再擅自联系我”

看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李勉的语气愈发冰冷。

“不不”接线员的声音依旧很闷，但她语气似乎带了急切，她急急的说到，

“李博士，按照流程，我们有必要向您说明这笔费用，再三向您确认后再——”

“不需要，我会支付，回收日期我也已经确认，所以”

“李博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为什么不再考虑一下呢？”

“像您这样再订单签收当天就申请回收的，绝无仅有”

“况且，我想，您一定是需要它的”

接线员停顿了。

“...”

李勉没有回答，她看着站牌提示，下一站，就是终点。

“Morpheus第四代仿生人是竞品中的佼佼者，在国际上也处于领先，从外表上和真人毫无差别，行为动作就像真实的人类”

“李博士，您需要一些真实的东西，填补您精神和生活上的空缺”

“你说什么？”

“您需要陪伴，或者说——”

“您需要治疗”

终点站到了，残疾的驾驶员按下车铃，催促乘客下车，李勉站起来，她咬着后槽牙，问到。

“你到底是谁？”

“...”

“...我只是是您众多的关注者之一，”也许是错觉，经过信号转换，接线员的声音传到李勉耳中忽然变得低沉。

“李博士，从大学开始我就一直以您为偶像，我是因为您才进入....”

“嘟——”

听到这些，李勉马上掐断通话，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因为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

走出记忆，找一些新的，真实的东西重新填补自己的人生。

陪伴。

治疗。

破旧的班车渐行渐远，李勉站在站牌下，看着远处那栋孤零零的房子，灰蒙蒙的，开发计划早已停摆，漂亮的建筑在荒野里显得格外孤独。她抬眼向天空中望去，仿佛还能看到第25朵烟花绽放于半空，她闭上眼，紫罗兰色的光笼罩了她的身体。

穿红色裙子的年轻女人伸手揽住她的肩，伴随着春之曲，她们在庭院中翩翩起舞。

李勉像是听见了那个轻快的声音，她在说，

【学姐，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都要你陪】

【学姐，没事吧，学姐】

那是绝对无法模拟的东西。

没有什么能够治好她，除了千百次的重回那个梦中。

除了找回记忆，除了再次相遇，没有什么是她的救赎。

眼角有液体在滑落，温热的触感让她想起那个人，冬日的晴空下，她们呼出的气息幻化成白雾，温暖在她们依偎的身体间真实的传动，那是恒温动物存活的证明。

李勉睁开眼，将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她迈开步向远处孤独的建筑走去。

2157年3月23日，大雨。

雨一直下个不停，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但今天的李博士，似乎心情不错。

刘永福是市健康数据中心的在编职工，对于勉强称得上同事的这位，他会尊称她一句李博士。但曾经的首席研究员来这里做打杂的内情是什么，刘永福也说不清楚。

“李博士，科技局退休干部那部分您整理好了吗，这些事也交给您，科长实在是大材小用”

“昨天我已经发过去，没什么问题”

李勉没抬眼，但从语气听来，她心情不错。

刘永福便凑近了，他小声说，“李博士，您这是怎么了？庄氏那边联系您了？”

“...”李勉停下动作，她抬眼看向刘永福，“怎么？”

“没...没怎么，就是今天，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吗”李勉撇下眼，从显示器的反光可以瞧见自己的脸，没错，她的眉眼里都带着温婉，没那么冷，也没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连自己也没有发现。

“是昨晚睡得好”

李勉抬眼，刘永福随着她的视线向楼外看去，楼宇间像是悬崖，珠点大的雨就在中间争先恐后的下坠着，眼前冷冷的女人一直注视着窗外，她的视线却不知落在了哪一点。

没错，昨晚，李勉睡得很好。

昨夜。

“你淋湿了”

风肆虐的刮着门窗，李勉从黑暗的雨里走进来，湿透了的线衣黏在她的身上，混合着雨水，贴在皮肤上造成生生的刺痛。

那个仿生人就站在那里，暖色的灯光忽闪忽暗，她漂亮的脸被灯光割裂，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亮闪闪的看着她，就像那个人。

“请进行初始设定”

对视着，许久的沉默后，李勉像是放弃了抵抗，她喃喃的开口了，

“..李勉”

“叫我李勉”

“好的，李勉”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不...”李勉吞咽着，她抹了一把脸，“换一个....”

“学姐...”

“用这个称呼”

“好的，学姐”仿生人的语气很平淡。

“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仿生人平静的说着，站在那里，没有前进一步也没有后退一步，李勉的心脏却在狂烈的跳动，她撇开视线，不去看对面，努力克制颤抖的嘴唇，说着，

“不，语气，语气应该....更活泼，更开心一些”

“学姐”

“请问是这样吗？”

“不，再...再活泼一些，再开心一些”

收到这样的指令，仿生人回馈到，

“学姐”

“....!”

李勉的瞳孔猛烈的收缩，快乐以及另外一些东西笼罩了她，她咬住颤抖的指尖，克制住向前奔跑的冲动，嘴唇却颤抖着，指尖也颤抖着，她喃喃的说到，

“对，就是这样”

“学姐”

仿生人站在原地，轻快地念着，

“学姐，需要帮忙吗？”

李勉几乎要发出呜咽，她点点头，一米之外的仿生人模拟着笑容，暖色的灯光打在她们之间，忽明忽暗，李勉没有注意到，湿热的眼框早已背叛了她理性的大脑，随即，她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

2153年，夏，暴雨。

“该离开了”

庄靖东看着她，他坐在巨大的扶手椅中，身体却挺直了，那张椅子仿佛只是他的背景和衬托，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陈教授那边...”

“我会解决，不需要你来担心”庄靖东抬手捏眉心，他很疲惫。

“...”还穿着白色研究服的李勉没有反驳，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摘下胸口的庄氏徽章，放到桌上。

“那项目呢？”

“呼——结束吧....”像是做了更为重大的决定，庄靖东长吁一口气，调整坐姿，再度看向那个瘦削的女人。

“庄氏不能再继续这个项目了”

“庄会长...”

“您明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

首席研究员的眼角泛出了红色，她那只完好的手握紧了，在手心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庄会长，您不能——”

“李博士，”阴影里的庄靖东打断了她，

“我已经失去了女儿，我不能，再失去庄氏”

“但是，这是唯一能够...能够...”李勉声音颤抖了，她没有办法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李博士，事故的报告书，就在桌上”

李勉再度捏紧了手，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经过无数条真实数据的学习和模拟后，庄氏的驾驶系统在那起事故中，选择了优先避让驾驶位。

这是自私的人性和公正的科学共同做出的选择，二者是共犯。

这样的选择，让幸存者每一秒的存活都是罪恶。

李勉没有回答，她忽然想起教授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藏匿在面前的阴影里，直直的注视着她，

【把人性扔给科学】

【把科学托付于人性】

被判决诽谤罪的陈润青走下为他设立的法庭，他的目光冷冷的看向一同走出的研究员，她在事故中受伤的那只手臂还挂在脖子上。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着这位得意门生胸前的徽章，冷冷的说，

【李勉，这就是你的代价】

2157年3月23日，大雨。

仿生人的拥抱，会比人类的更加令人温暖吗？

此次之前，李勉不知道。

【警告，因暴风雨袭击，城内部分电路中断，请各部门注意】

数据中心大楼的屏幕上显示警报，李勉脑中警铃大作，指挥中心会优先切断城郊电路，因为除了拾荒者和她这样的人，城郊什么都没有，她在车库设置的备用电源就是为了预备这种情况。

以往，她会例行公事检查好备用电源再离开，而今天早上——

也许是睡得太好，她什么都忘了。

没管刘永福，李勉拿起包，跑向电梯。

“去城郊，走最快的路”

“..不会的，不会的....”

地下室的通过网络链接数据中心，巨大的算力不眠不休的耗费着能源，一旦中断——

李勉的呼吸有半秒的停滞，她不敢想象，那是她的心血，她尝试与安保系统构建远程，却显示失败，她咬紧了牙。

车窗外，密密麻麻的银白色建筑在雨水里成了幻像，理性推断引发的悲观预期在她心头蔓延，同时，一些可怖的念头在她心底升起又按下，她只能抛开理智大脑，告诉自己，只是虚惊一场，不会的。

电话，又是电话，李勉来不及管，她大力的关上车门，冲进雨里，穿过庭院，她想开启认证，但果不其然认证系统已经由于断电而瘫痪，她在随身背包里翻找着，天空中大雨滂沱，远处有树木被硬生生的折断。

不，不，快点，钥匙。

狼狈之间，她把包里的东西倒在门口的地板上，她跪在地上慌乱的寻找着，手机滑向一旁，还在震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庄氏科技在线”。

李勉没管，她终于找到钥匙，快速的爬起打开门，推门而入，地毯上满是她的湿漉漉的脚印，房子一片昏暗，噔噔蹬，她一路走到地下室——

设备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还在运转着，显示屏泛出蓝光，温暖的黄色灯光笼罩着冰冷的机器，以及，在一旁坐着的，仿生人。

耳边，电闪雷鸣的暴风雨消失不见，低沉的风扇声在嗡嗡作响，安静，温暖。

李勉站在原地，直到仿生人转过头来，平静的看着她，念到，

“学姐，你又淋湿了”

轻快，幸福，和她想要听到的声音完美的贴合。李勉像大雨冲刷的雕塑，她反应过来，摘下帽子，踉跄着走上前。

“是你，你把电源接通到这里”

“是的学姐，我接收到断电的通知，之前有探测到电源设备，所以就去利用了”

“那为什么，是这里...你怎么知道这里...”

“根据重要程度进行判断，所以，只连接了这里”

“学姐，你淋湿了”

仿生人歪了歪脑袋，像是无法对再三淋雨的行为进行逻辑判断，她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就像是真实的人类。

李勉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她踉跄着走上前，任由自己埋进那柔软卷曲的长发中，她呜咽着，深长的呼吸着——

Morpheus第四代仿生人在春季的皮肤温度设定为33.4摄氏度，从物理角度而言，仿生人的拥抱比真实的人类来得更加温暖。

于是，根据系统设定，编号M3982抬手抱住了面前瘦削的女人，她轻轻抚着对方的背，将温度输送到对方的身上。

她切换了温柔的声音，模拟安慰到，

“没事的...没事的...”

仿生人的拥抱，比人类更加温暖吗？

此次之前，李勉不知道。

她见过太多在心理治疗中心痛苦悔恨的病人，他们失去了光，便将爱与希望寄托于一个个仿生人，却又活在痛苦中，李勉想，他们不值得同情。

但此刻呢？

她的视线里再无他物，迎面而来的温度提醒着某种热烈的东西，她伸出手轻轻的触碰着，模拟皮肤在暖色的灯光下显现出令人迷醉的红色，她忍不住开始一处处细数那些印在脑子里隐秘的记忆。

柔软，美好，温暖。

每一点都完全一样，除了脖颈处那串细小的数字。

“学姐...”

仿生人模拟着人类的声音，绵软的呼吸模拟着真实的反应，李勉恍了神，她拉开距离，看向对方，那一行小小的数字在视线里从清晰变成模糊。

理性的大脑再度提醒她：M3982。

像是选择了背叛，李勉抬手，将细小的数字掩盖于眼前，再度拥抱住上去。

终于，她忍不住念出那个名字——

“思弦，思弦，思弦”

2157年3月24日，小雨转晴。

瘦削的女人出现在庄氏的会客厅，她背对着门，坐在那里，咖啡装在印有庄氏logo的马克杯里，热气飘散着，她却一动不动。

“会长，她非要见您，我们也...”

“没事，你去忙”庄靖东接过咖啡，走了进去。

“李博士”

庄靖东拉下百叶窗，他脱下大衣放在一旁，坐到扶手椅上，看向李勉。

“庄会长——”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庄靖东大概猜到这位曾经的研究员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他只需要等待对方开口。

“两周前，我收到庄氏的订单”

“Morpheus四代仿生人——”

“...”

“在和几位亲友确认过后，我想，这份特殊的礼物，大概是由您准备的”

“我说的对吗，庄会长”

李勉直视着长桌另一头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看不清任何愤怒亦或者是欣喜。

“不，李博士，准确说，这是市政府精神干预计划的一部分，作为特殊人才，你在计划之列”

“庄氏，不过是提供了物质方面支持”

这样说着，男人低头啜饮了一口咖啡，抬头坦然的看向对方。

“庄会长,那么，M3982又是什么？”

“什么？”

庄靖东抬眼，长桌对面的女人冷冷的看着他，重复到，

“M3982”

“再三给我致电的庄氏接线员，她的工号，以及您赠与我的，仿生人的标记”

“它们共用同一个编号，庄会长，请问这是巧合吗？”

李勉起身，她阴影里走近了，那张瘦削的脸被光线割裂，她继续说到，

“庄会长，准确说，我要问的是，编号M3982的接线员是谁，在您的授意下，不断联系我的接线员——”

“她到底是谁？”

在对方冰冷的质问中，庄靖东注意到，面前的女人习惯性的掐紧了左手——

那是在事故中幸存的手臂。

这样想着，庄靖东的眼皮难以察觉的跳动了，他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回答到，

“呵，李博士，很抱歉，作为你的...曾经的上级，以及——”

“另一部分你我都了解的缘故，对于你的治疗计划，我擅自进行了干预”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陪伴治疗，所以，那位接线员是我们安排的辅...”

“撒谎！”

李勉粗暴的打断了面前男人的陈述，她向前倾身，五指死死的扣向桌面。

“你们一早监视了我，从四年前我离开研究所开始，庄氏从来没有停止对我的监控”

“我的通讯，那栋房子，全部你的监视之下，庄会长，你是担心我会像陈润青一样去检举吗？”

“庄会长，与其这样，您不如也把我送上法庭”

“小勉，你多虑了，适度的观察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你的大脑，是最宝贵的资源”

“更何况，你就是原本项目的负责人，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会去检举，不是吗？”

“呵——”面前的女人用手臂撑着自己的身体，发出嘲笑的声音，她带着笑意说到，“这些都不重要，庄会长，”

“今天来这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接线员是谁——”

“您已经成功了，是吗？”

瘦削的女人看向面前这位儒雅的会长，她眼里的愤怒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祈求和期盼。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老谋深算的庄靖东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犹豫，但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他喝了一口咖啡，回答到，

“不，那个项目早就终止了，陈润青付出了他学术生涯的代价，庄氏也付出了，牺牲你的代价”

“早在四年前，项目就已经终止，你所想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你撒谎！”

李勉的站起身，眼角已经一片赤红，她咬紧了牙关，说到，

“不，你早就成功了，M3982，那个接线员——”

“那明明...明明就是...”

“李勉，”庄靖东的声音变得很冷，他对着传唤器说了几句，不一会，会议室的屏幕上亮起，屏幕的中央显示出图像——

忙碌的接线员在回答客户的问题，她胸前的编号在高清显示屏上清楚的显示着：M3982。

“不...她说，我是她大学时候的偶像...她是为了..”

“是为了你进入庄氏”

“没错，正因为这样，她才从数千名接线员中被选中，对你进行跟踪记录，调查，她不过是治疗方案的一部分”

“不...不..”

李勉摇着头，显示屏熄灭了，接线员的身影变成黑色的屏幕，她看见自己的脸，慌忙，不安，无法相信——

“..四年来，每一天我都在努力，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到..”

“这只是你的执念，思弦已经走了，你是不可能重新创造出思弦的”

“不..我一直没有放弃，我不相信，作为父亲..你会...”

“李勉！”

面前的会长站起身，他目光如炬，直直的看向面前即将失控的研究员，

“你疯了”

“我是思弦的父亲，我对她的爱不会比你少一分，”

男人瞬间苍老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痛苦且低沉，他低下头去，说着

“早在四年前，那个计划就已经终止了”

“通过活人的记忆去重塑死去的人，陈润青说的没错，那是对真实的亵渎，是活人的自私，那是虚假的幻影”

“小勉，不要用科学去满足人性。记忆无法重塑，不要试图去创造一个，仅活在你记忆中的思弦”

苍老的男人走近了，李勉看见他鬓角的白发，他将手搭上李勉的肩，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接受治疗，和解吧”

“学姐，怎么这么久”

25岁的庄思弦俏皮的看向来人，她收起伞，等待李勉的靠近。

从大楼里出来，李勉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孩，天空已经放晴，对方的肌肤在阳光下显现出细小的绒毛，耳边有长发滑落，在轻风中俏皮的飘散着。

李勉想把那缕发丝整理到对方的耳后，目光落在那一处，一串细小的数字藏匿在柔软的发丝间，她抬起手，却又收回。

“思弦，你喜欢真实，但是，你知道什么是真实吗”

“思弦，我们选择相信的东西，那就是真实。”

尾声

庄氏大楼的地下，庄靖东看着监视器，画面里，那个瘦削的女人坐在几台设备前，泛着蓝光的屏幕上有密密麻麻的代码，那个女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许久后，她按下了删除。

“爸爸，那个女人，最后怎么样了”

轻快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响起，经过信号转换，好听的声音却有些许的发闷。

男人看向时钟，他温和的回答到，

“她很好，我们的产品发挥了作用”

“那就好，但是爸爸，为什么我好像，的确在哪里见过她，”

“也许是在大学，也许是在非洲”

“但我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想不起来和她见面的场景”

庄靖东摘下自己的大脑上的信号连接器，他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却自顾自的说到，

“爸爸，今年我的生日，我想去城郊的别墅，您有时间陪我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随着实验室的门被关上，灯光熄灭了，仅有的亮光聚拢在中央一处巨大的透明箱体上，无数道电路和细密管道接向那里，输送着营养和信号，音响系统同样被连接着，那沉闷的声音就从那里发出，一边的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在计算着。

重塑着执念，爱，以及真实。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