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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响吧!上低音号》系列谈 天使之暗——铠冢霙言语的匕首与囚笼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3-11 14:43:33

导言:

即使是天使也有暗面,这就是铠冢霙。而若要观察这“暗面”,言语便是一个极好的切入点。虽然霙偏向于内向感情型人格,寡言少语、态度冷淡为其主要特征,表面上看缺少分析的材料,但一方面,铠冢霙具有言语爆发的时刻,另一方面,少量言语之下所对应的却恰好是难以被窥见的复杂深刻的心理活动。这两者都有助于我们对于铠冢霙的暗面进行观察。

而之所以选择以言语为切入点,原因有如下几点:一是言语的特征形成了霙呈现在外区别于其他人的核心特征;二是霙借言语确定自身与外部的关系,在互动之中心理开始活动;三是言语使得霙不可控地陷入某种被“操纵”的行进状态之中,形成压抑-暗面的基本对应关系。

然而此文不会对于言语进行大量的罗列分析(内容),而是突出铠冢霙言语存在的“事实”,即她怎样选择言语,选择了怎样的言语,言语之下蕴含何物,以及后果如何等。若对于铠冢霙本人的“内容”分析有所需求,可以移步至笔者关于铠冢霙的人物志:《吹响吧!上低音号》系列谈 铠冢霙

以言语-心理的表里对应关系,本文将从如下方面对铠冢霙展开论述:自我存在的确认,距离的习惯与贪婪,束缚的实现,言语是自我的生命,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停滞与流动的时间。

一、自我存在的确认

自我的存在确认包含着两个重要的元素:何地(where)与何人(who)。前者指向主体的空间坐标,是证明其存在的主要的现实依凭;后者指向主体内部的特殊构造,即所谓个性,是其得以被感知、取得存在证明的重要保证。主体对于自我存在的确认不是一种权利,而近似于一种“义务”。主体必须在通过这一行为进行自查,才能够发现自我与环境的关系中存在的变化的“可能”,进而确定下一步的前进方向。

对于自我存在的确认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在与环境——更准确来说应当是“他人”的互动中得以实现,借助于对他人的关照而形成自我的镜像,进而确定自我的方位与构造,这之间的媒介,也就是互动方式,对于铠冢霙来说,便是“言语体验的冷互动”。借助于对言语的体验,铠冢霙实现对于自我存在的确认。

这里所说的“冷互动”,顾名思义,是互动的一种,但又不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互动”。一般的“互动”,倾向于两方及以上主体在实际的交流之中对于信息的传递与反馈,而“冷互动”,则是保留了“互动”的作用,而掩盖或者删除了“互动”的方式,取而代之的是一方主体,对于其他各方主体在没有与自我进行交流时而传达出的信息,站在客场的角度,将自我包含的信息与其进行人为的“互动”。

对于自我的介绍,铠冢霙是这样说明的:“性格阴沉......交不到朋友......”这其中对于自我的认识,是来自于和他人的“言语”进行的对比,在多数的一致和少数的不同这一差异之中,霙实现了对于自我“构造”的明确。霙所接受的信息,不是来自于话语的内容,而是话语的“存在”与“构造方式”,具体而言,后者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即语言的字符量(少-多)、输出频率(低-高)以及语调(暗-亮)。

这一构造中各元素的多少,在霙,是具有相对特殊的标准。若按从1至正无穷的一般性量级划分,霙属于1这一层级(三元素均为最低值),然后会有2、3以至无穷的分级划分。但对于霙来说,除了自我的“1”,其他与自己不同类的人,皆为“2”,除此之外无他,由此也就形成了一种互补对立的极端认知模式,这深刻影响着之后霙的行为选择。

这一认知模式之所以得以形成,主要来源于倦怠与恐惧两种心理驱动。人际交往的内外向并不具有正确与错误的区分,霙由此而可以安心沉浸于内向的交际生活中,并逐渐适应。但由于交际的减少,对于外部环境的认知开始逐渐变得稀少与模糊,出于对未知的本能恐惧,霙就越贪婪地遁入自我的世界,愈是如此,就愈发对于自我处境的改变感到倦怠与恐惧,由此而形成循环。于是,在霙,交际的环境体系就逐渐形成内与外两种模式。

这也就形成了霙对于自我“方位”的确定。这就不再单纯是所谓在某个具体地点(诸如教室,家庭之类)的“方位”,更是其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之中,这里所说的环境,更进一步说,是集体。霙由于话语表达的比较下的欠缺,由此而形成了她矛盾的“方位”确定——集体之外的个体与集体之中的个体共存。

这里不能简单用“隔绝”来说明霙与集体存在的这样一种距离,这不单单是无法隔绝这一抽象的理念所决定,而是实际上它反映的正是霙与集体的半粘附性。以集体为依托而形成的冷互动之中,霙寄托的是一种似有若无的求救希望。在集体之外,霙得以将集体作为自我的所有物进行观察,搜寻其中让自己破茧的可能性;置身集体之中,则是需要将自己暴露于空旷的视野之下,将自己作为被观察的对象。这样一种结合,能够使得霙分辨出“救助”的到来。

而之所以强调“似有若无”,则是因为不能忽视霙本身被自我世界“封闭”而产生的麻痹感与梦游感。麻痹感正是前文所言,倦怠而致使自我僵化,无法完全自如地掌控自我行动,在前进的欲望中,潜伏着向后拉扯的绳索。

梦游感则直接与言语输出与反馈的缺失相关,对于自我存在的确定愈发深刻,但相反,对于他者存在的确定却愈发崩溃。这是因为,对于他者,一旦进行集体判断,就无法具体至个体,结果便是取得空壳,但与此同时又无法进行个体判断,于是,展现在自我眼前的集体世界,充满变数,不可捉摸,而自己却是唯一被自我确定的实体,这就是梦境感的产生,即作为对象的世界的虚化与自我的实化的共同推进,主体借由自己的视角无从窥知自己的面貌,而是借由遍览虚化的对象及这一行为本身确定了自己,这是基于镜像体验之上的梦境体验,在其中行动而产生的恍惚的失重感,也就是所谓的梦游感。

所谓救助,其重要作用也正是在于淡化麻痹感与梦游感。在社交之中,希美之于霙的首先的持续性接触,本质上是在霙的视角中,虚化的世界剥离出了一部分实体。借由希美这一中介或是使者,霙得以实现对于自我“外部”的“感知”与“认知”。

这不是所谓“秩序的破坏”——霙由此而走向新生,而是“秩序的维持”。希美的“救助”,只是在极短的时间中让霙产生自己从“自我”这里走出去的错觉,并在之后霙对希美束缚欲加深后逐渐消除。希美凭借自己的身份不断满足着霙对于“外部”的好奇,由此,霙便不必要去真正接触“外部”,久而久之,希美就成为另一种“外部”包裹住霙。希美的到来,不是让霙来到“外部”,而是走向了更深的“内部”——一种具有强烈“外部”色彩的“内部”。

这一现象的一个重要的具体表现就是:霙得以始终维持自己的言语习惯。对于霙简略的言语方式,在霙的视角中,希美在言谈中对此没有批评或否定,进一步来说就是持一种包容态度。本对此而感到自卑的霙,由此也就品尝到名为“任性”的甜美。这一心境的转变,不是希美或霙哪一方单独确认的结果,而是霙通过希美的外在表态而自主预设其对于自我言语方式的肯定,将心理期待扩大化,由此而逐渐转化为一种满足自我的“现实”。

在这样的封闭状态中,对于真正的“外部”,霙的态度则由”恐惧“转化为”淡化“,将无法确定的“无面孔”的集体保持一种只是连接的状态,而希美在这其中则成为了“透明的玻璃墙”——透视与防护并存。于是,霙不但不必向“外部”进行持续交流,更不必顾虑“外部”对自己造成危险。

必须要说明的是后者:当”外部“注意到其自身分化出一部分与霙进行交流,那么”外部“的其他部分便既无干涉的必要(对于自我秩序的维持),也基本没有插足的可能(霙实际实现与希美的绑定,插足不可能实现对任意一方的单独打击,而自身又与希美保持极高的粘合度,没有特殊情况没有伤害的理由)。这样,霙自我的完整性,就由此而得以进一步巩固。与以往的自我卫护相比,在与希美深入接触之后,具有新的特点。

霙对于“外部”,在之前,是希望但恐惧被了解;在与希美相遇之后,是希望但无法实现被了解。希美的包容,使得霙言语表达的惰性正当化,其所寄托的希望在于使得他人(希美)来了解自己,而自己没有对于自我信息的输出。“了解“的真正实现,需要双向的互动,霙与希美之间的交流所欠缺的这一部分,为她们之后的关系裂痕埋下重要伏笔。在数年之后,面对梨梨花的询问,对于霙,希美是这样说的:“霙这个人,确实有点难以捉摸啦。”

即使在外部看起来亲密无间,但是对于霙,希美始终没有取得先一步的了解,而总是后知后觉。那些深入的认知,不是源于希美的主动探求,反而是霙应激后的自我暴露。但这并非希美的迟钝,而是其面对的对象——霙,极为特殊。

霙表达的惰性,对于他者,形成一种纠缠的错觉:直观上的无目的性——索取欲与奉献欲的空白,并正因此,在其背后,隐约又包含索取与奉献的冲动。这使得希美,无法不去在意霙,但没有将这一“在意”扩大与深入的确切理由,由此而往往陷入一种紧张的戒备状态。希美之于霙的陪伴,在表面的光鲜之下,暗藏的实质却是:强制的慈悲。

所以,希美之于霙的救赎,不是在于她改变了霙,而是为霙在客观上创造了使得其改变自我的机会。纵观霙激烈表达的实现,无不是其与希美相处、希美被动的慈悲包容下的自然延续。霙借由言语形成的自我卫护的硬质外壳,希美至多起到了软化或敲裂的作用。使得外壳得以崩溃,根本上还是由于霙自我意志的作用。这时,自我的一层剥离,就破坏了自我旧有的完整性。

上述更多侧重于外部作用对于霙自我存在的确定,现在需要将霙作为一个独立的装置,去考察其内部的运作。当霙的话语没有表达出来,并不意味着消失,而是转而储存在内部,形成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念想”。在最初的阶段(包括与希美相遇之后)的很长时间之中,霙的“念想”是缺失对于表达方式的掌握,而在后期,则是有意识地“隐蔽”。

这种“念想”,就是霙在观察世界时吸纳在头脑之中的对于“外部”的映像以及对此而形成的恒定处在某个临界值的“欲求”。前文所说的所谓“奉献欲”和“索取欲”,也包含在这一“欲求”中,除此之外,这一“欲求”还指涉“压抑欲”。总言之,这里所说的”欲求”,不单纯是由“获得”而产生的满足的实现,而是维持某种状态的强烈期待,哪怕这一状态并非对于自己有利,但是维持了稳定与平衡——将自我与外部分布在既定的轨道上运作而并行不悖。

对于霙来说,她此处的世界,形成的理念模型就是三重同心圆——由内而外的霙(内部),希美(不完整的“外部”),完全的“外部”。而这中央圆心,则正是霙的”欲求”。在这里需要转换视角:在外部视角中,“外部”围绕霙运转;然后回归至霙的视角,“外部”的运转,是由自我的“欲求”所造成的结果,坐标系的原点,在这样一种相对运动的转换中得以确定。

所以这里必须要注意的是,一旦进入霙的世界进行观察,运动的则单纯是霙所在的圆周。当霙在封闭话语时,其圆周向”欲求“的圆心收缩,这时,不曾变动的外部,实际上就产生了“远离”中心圆周的运动效果。这就是希美在高中时期离开霙之后,霙内心感知的具体的动态。

这样一种感知,正如霙自身所言,确乎是一种“妄想”,自主决定了“希美背叛这段情谊”的“事实”。于是,在与希美达成暂时性和解后,取得的效果,便不是“自己追回了希美”,而是“希美回到了自己身边”,必须要强调这样一种说法,是要表明霙膨胀的自私与自信。

关于自私,很容易使人想到“利兹与青鸟”的故事中鸟笼内外的立场,表露在外容易被感知,但实际上在更早之前,更具体地说,与希美相遇之后,便已经出现了。“希美应当属于我”,这是对于霙来说的一个自然的事实,然而实际上,所谓“友谊”或者“牵绊”,甚至不能构成一种契约,显示出的本质是特殊,而不是稳定与永恒,正如坐标系中的两点随时随机的运动状态。将“运动”翻折为“静止”,从而使得霙在根本上误会了自身与希美之间的关系。(具体深入的内容将在第二部分展开,在此不再多言。)

而这“自信”,则正是由自私所演变而来的。在与希美初会之时,霙积累了一种经验:退却,使得希美走近自己。于是,“退却”,成为霙逐渐掌握的一种能力。霙让自己后退,相信希美会朝自己前进,这其中的无意识与有意识是混合的,即霙既没有完全有意退让而希望希美回归但又并非完全没有这样的希望。这时,正处在过渡期。直到之后的鸟笼修建完毕,霙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之所以感到拘束,是因为我没能放走青鸟。”在这时,霙不但已经有意识地利用自己的能力,甚至已经达到被意识支配的境况。

在同心圆的单纯模型中,只是收敛,事态就会从预期转化为现实。但正如前文所说,期待的实现并非对自己的绝对有利,因为“不知道希美下次什么时候就又就会消失不见”,于是由此而牵涉到另一个重要问题:霙如何“承受”不安。(当然,这一“不安”的产生是第一次失去后创伤经验。)这里,就必须说明一个非常重要但稍显复杂的概念:自我稀释。

所谓“自我稀释”,也就是通过对某一对象的“沉浸”,降低对自我的感知度,这一对象无疑应当与希美密切相关,主要表现为这三者:双簧管,剑崎梨梨花,利兹与青鸟。这三者与希美的关系无需赘言,只是值得注意的是,这三者的递进顺序与其自身所涵盖的范畴:双簧管(实物-音乐)→剑崎梨梨花(现实人物-人际交往)→利兹与青鸟(虚构故事-现实一种)(需要说明的是,这三者自然不是单独属于其所处的阶段,在此作为主要代表)。

从这一变化中可以看出,霙沉浸的指向逐渐回归至自己以及自己的现实。这其中除了表现了时间顺序外,还有内在逻辑,包含两个链条:

一、双簧管是霙的一部分,梨梨花是希美的一部分,所以总的来看,这三者分别对应着:霙对自己的着迷,霙对希美的着迷,霙对“自己与希美”之“我们”的着迷,这是一种自然的转变轨迹,着迷,代表对实体之“我”的一种回避。二、双簧管掌握在手中并受霙支配,梨梨花虽然贴近霙但不受霙掌控,“利兹与青鸟”则以完结的虚构故事彻底脱离霙的掌握。第二点虽然与第一点显得矛盾,却又恰好服从于第一点,正显示出霙处在“现实之中”却又要寻求解脱的强烈意志。“双簧管”与“剑崎梨梨花”这两点容易理解,需要说明一下“利兹与青鸟”对于霙的稀释。

“利兹与青鸟”之所以能够暂缓不安,是因为“利兹与青鸟”故事完结,并且存在前一部分内容与霙与希美未完结的故事形成对应,由此而使得霙能够从中取得对应的身份,进而进入(自己的)现实与虚幻相扭结的空间。在这其中,“完结”的确定为霙提供了参考与指导,“未完结”的“我们”尚未到达终章,所以任性的空间与改变的可能性,也无可质疑地置于此处。

总结下来,霙对于自我存在的确认,是逐渐递进的,是镜像认知不断发展的结果。霙通过言语的内部转存,实现了自我的坐标定位(三重同心圆模型的确立)和内部结构(自私为底座的心理金字塔)的大致把握。作为总括,这第一部分有助于后续枝蔓部分的切入说明,进而试图展示一个更全面的霙。

二、距离的习惯与贪婪

对于霙来说,距离的保持,不但是一种无法克制的平衡的欲求,更现实的,是使得霙能够在这样一种距离之中,“看到”希美,从而能够实现对于前进方向的确定。一旦霙与希美并列或者走在希美之前,这就意味着同心圆模型的损坏——希美的淡化溶解,在没有与外部直接交流的经验之现状中,霙没有勇气实现无媒介的对外探索与碰撞——懦,是霙对距离习惯以至于走向贪婪的根本原因。

这“走在身后”的状态,需要营造与传达。空间意义上的位置确定,可以与言语的互动相对应,其模式便是“问答”。这里所确定的问答,在霙这里具有相对特别的意义,这不但包含对于距离的确定,更确定了问答中包含的时间性——需要在希美发出话语后,回应的话语再产生,这便产生了牵引与被牵引的效果。

这实际上与霙与希美相交之时的情境一致,希美不自觉地也对于这样一种“顺从”感到自足,在高中时期对霙不告而别,其实也就暗含着这样一种傲慢的心理。这不能够完全将责任推卸至希美身上,理由除了希美自己所说的为霙的“特殊地位”与坚定努力着想外,还在于霙始终是以被动而肯定的言语对自己的言语进行反馈,这样的低姿态反而使得霙在希美眼中被逐渐淡化,友谊的意识因此而自然变得模糊——或者更准确地说,友谊开始向姐妹一类的亲缘关系偏移。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不告而别的负罪感几乎就被消解。

明显的迁就的存在,会使得霙与希美双方的友谊必然存在裂痕而不完整,这就是“问答”之于距离形成的根本运行原理。因为是一种“控制了”的回应,霙的言语是极有限的,带有一种试探的意味,一旦得到了“认可”,则可以安心。在霙与希美一道进入北宇治校园时,发生过这样一段小插曲:希美将拾得的蓝色鸟羽送给霙时,说“给你吧”,见霙一时没有做出明确回答,又说“不要吗?”然后霙说了一句“谢谢”,但却是疑问式,然后希美又以疑问式的“不客气”作为调侃的再回应(说是调侃,结合前文,读者应该能够明白言语中希美内心的沉重与不安),这时,霙看着希美转身的背影,明显有所思。

这里的“所思”,是霙在确认自己与希美之间的距离。困惑的表达以及希美对于困惑的认可,使霙确定了自己仍需要希美“帮助”——自己仍走在希美之后的一种心理现实。这是只属于霙自身的秘密,维持平衡的关键正在于没有“外部”的介入。所以梨梨花与新山老师的出现,就具有颠覆现状的意味。

梨梨花与新山老师的出现,制造出两种效果:一是促使希美被迫意识到自己之于霙的短处而陷入自卑,对霙的言语表达无法维持牵引的主动姿态(毕业去向问题中,新山老师对于霙的器重和对于希美的淡然);二是霙在面对希美的言语时,回应中包含了自己主动的意愿——牵涉自己与希美之外的第三方人物(梨梨花对于霙天真的接近)。

关于后者,具体表现在希美想要邀请霙一道出游时,霙反问:“可以邀请别人(梨梨花)一起去吗?”希美迟钝了一会,随后说:“霙会这样说,真是罕见啊......”对于梨梨花的“热情”,霙在本质上是将之于希美的情感进行投射,不完全是针对梨梨花——梨梨花对于自己的主动而突然的接近,具有希美的某些特质,霙在朦胧之中寻求着一种与希美之关系的产生高度近似的某种可能性,一旦实现,将有助于第二层同心圆的稳固。虽然由于对希美注目的凝固,这将是不可实现的,但这确实体现了霙对于自己与“外部”的“中间”的玻璃墙的追求冲动,无法克制,一旦享受到了其中的美好,取得了这样的经验,就无可挽回。

在希美处,她惊讶的是霙对于目前平衡(牵引与被牵引)状态的(尝试性)打破。这一征求性的问句,包含着使回应方为难的因素;并且,虽然是问句,但其言外意已经是落定的:想要让梨梨花一起去。希美在处理这句话时,其实具有拒绝的强烈欲望,但是梨梨花本身是无辜的,拒绝的正当理由是不存在的,所以希美只能以肯定的姿态,勉强维持自己的主动。虽然只是十余秒的短暂对话,但这一段时间中,在外的主被动关系在双方朦胧察觉但无法证明中悄然颠倒。

虽然造成了这样的效果,但不能不明确的是,短问句在此处依然是退缩和回避的。一旦是陈述回应——我想要让梨梨花一起去——希美便连享有被征求的主动地位都被消解,希美甚至都极难做出适当的言语回应。这也就是说,霙对于距离的维持,从这里可以看出萌生出勉强与生硬的滋味。这也就和之后的某时两人下楼梯时,霙仍极力表态自己会(为了希美而)继续努力练习双簧管,形成前后相承的关系。

这样一种问答关系的演变,反映出一个问题:对于霙来说,距离的习惯,表面上看是一种被动的状态,实际上是主动的,自然的;而一旦对此更加索取,也就是所谓贪婪,看似主动,实则也就变得被动与压抑,反而走向了颠倒。但在这其中,有一种极为微妙的状态:不能否认的是霙在对于距离维持的贪婪之中具有鲜明的痛感,但同时又在这其中,享受着一种具有自戕意味的愉悦——取得对希美背影凝视的所有权的愉悦,不属于任何人而只属于自己。

距离即维系,霙愈是保持距离,就愈发能从“距离的隔断”这一存在本身,充分享受到自己与希美之间的“维系”。从拆分中获得满足,这样一种隐秘而不自觉的追求,早在霙与希美相遇之前就已经产生。最初是对自我存在确认后的画地为牢,以抵御未知的侵犯而产生的自卫心态;在与希美相遇之后,拆分,表现为对希美注目他人存在的不满而无奈,因为这对霙来说意味着希美被“外部”回收的可能‘;所以之后,霙只有在拆分自己与希美确定了距离的实现而实现维系之后,才能实现真正的安心。这一条发展线就是霙的自私的内在的面目,一切只是为了用自己的方式克服未知带来的威胁或者危机感,怯懦伴随着霙,异变为为她护航的忠诚、私密而坚固的翅膀。

这就是霙所处的圆周只能处在同心圆最内层的另一个原因,这意味着除安全的自我守备外,由内而外广阔清晰的“视野”,反应与决策,基本受到这“单向”穿透的凝视的影响——空间上的与心理上的。保持这一姿态的霙,也就拥有了比其他多数人更偏狭同时又更纯粹的眼睛,直观上的懵懂,背后正是这二者的相依存。

三、束缚的实现

霙并不只具有吸引希美的气质,存在希美与霙关系如此密切的根源在于,希美第一时间从“外部”剥离出自己与霙会面。而之后的优子、夏纪、梨梨花、新山老师等人与霙的相继接触,其实契机与希美无二,只是时机不同。霙所具有的吸引力,正在于其寡言或者无言的特质,如同漩涡,使得其附近的“外部”极易受这强烈的向心力的牵引而被不可避免地卷入“内部”。

在最开始希美视角眼中的霙,与自身以及她周围的环境具有鲜明的不同。这一划分显示出的对立意味,在希美眼中构成霙被“抛弃”的最初印象。对被遗弃的悲悯与不甘,实际上至少贯穿希美初高中的六年时间:初中时期身为部长的责任心与实干力,进入高中为自己以及自己所在年级部内地位的据理力争,以及之后对于自己归部的恳求,面对霙进步后自己的低沉。在与霙的交汇中,希美一方面凭借自己的热情影响着霙,另一方面也不断受到霙孤儿气息的感染,两者相互交织。

言归正传。希美在最初接触到霙这样一种人之后,具有一种发现孤儿的疼爱的喜悦,从而在最初的时间中,激发出一种浅淡的母性特质,使其融入自己的“家庭”(集体)并对其哺育(同一社团,共同活动)。霙对希美的认定,也在很大程度上基于这样一种“抛弃-收养”的行为关系,但同时也是基于此,霙才能察觉到自己与希美之间关系存在的异常——“收养”不代表“血缘关系”,自己没有天然的索爱与受爱的权利。所以,当希美正常地与其他同学朋友热闹相处时,在霙眼中必然会具有异常的色彩而产生嫉妒的不快,这就是一种缺爱的痛感。

从这一层面上看,怯于表达,霙的言语行为自然也就愈发退缩,然而这反倒却使其更加具有魅惑效果。这样一种魅惑,是基于好奇与恐惧双重心理下产生的作用:在临近深渊时,面对无底黑暗,往往会被其所可能具有的未知的威胁所逼退,但又正因此,未知毕竟未知,尚不形成现实,所以又无法克制探索的冲动,这就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寡言或无言的霙,在第三方的视角中,呈现出孤僻而脆弱的双重状态,这样所显示出的气场,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心理阻碍,但“阻碍之物为何物”的谜团,反而促成了接近的动机。然而,未知之所以构成未知,正是因为其穷尽性待考。涉足霙这一深渊,虽然未知正逐渐转化为现实,但永远有未知不断呈现,从而无法自拔,反倒成为霙的猎物与俘虏。

在这一过程之中,“尚未看到之物”会让探索之人被迫松懈,从而在看到之时,陷入无戒备的无力感与焦躁感之中。希美之于霙态度发生的转变——回避与敷衍,具体而言就是行至深渊半途,既有发现,却发现仍有未发现的进退两难、无法抽身的踯躅感的具体表现。即便如此,希美也只有继续深入,因为她既然身处深渊,就无法不回应深渊的请求与要求。

希美最初回归至霙的身边,正反映出深渊对于希美的召唤,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与霙之间并不单纯的纠缠,这时的希美还尚能够表现出主动的特质;然而,当希美在意识自己逐渐被霙(深渊)所裹挟时,对霙的伪装进行否定,在试图逃出深渊时,却服从了霙脱口而出的“挽留”的请求(告白后的期待),这时的无力与挣扎的被动,才能够为希美所鲜明体验。

在客观上,霙实现了自己对于希美的“报复”。霙所言的“不知道希美下次什么时候就又会消失不见”并非指希美逃离深渊,而是暂时地逃离了深渊的凝视的“感受”,违背秩序要求带来的后果是,霙必将更加想要囚禁住希美的步伐。“利兹与青鸟”在此处观察就变得如同载满预言的羊皮卷,霙与希美对“利兹与青鸟”故事的再演,不是如希美所说“利兹与青鸟的故事与我们很像”,而是正遵循了“利兹与青鸟”的谕示。在随着时间和空间向外的不断扩展之中,存在偶然(也是必然)的某种契机,她们必然会得到《利兹与青鸟》,然后在不断的言语交汇中,发现比“情谊”更大的囚笼正是她们的记忆——问答的对接,构成了彼此存在的诸多生活的“片段”。

“青鸟想见利兹的话,随时再飞回来就可以了啊”,这一朴素而深刻的终极谕示,由希美最先发现,也正昭示了她的一种命运。打开鸟笼,故事也还没有结束,这就是故事的后日谈。记忆的存在,本身是霙与希美联系而形成的囚笼之囚笼,并且漫无边际,所以打开鸟笼的利兹和飞出鸟笼的青鸟,也都没有实现所谓的自由,反而因这更加无法触碰的鸟笼的边界线,而变得更加拘束。

自然,深渊(霙)在其中付出了代价——牺牲了自己的独立性与捕获更优质猎物的可能,而只是选择了希美,为了束缚希美而残酷地束缚自己,让自己也无从逃脱,舍弃了其他或许更加温柔的方式,颇具有孤注一掷的意味。然而,唯有如此,霙对希美的“拥有”,也才能永恒地实现——无论何其短暂的一瞬间,一旦存在,就无法更改,若记忆回溯,过往已经发生的联系就会再演,而具有确证性的回溯,又代表着另一种联系(这一“能力”或者说“可能”是由相遇后的“她”所赋予的)。甚至即使有意掩藏,也无法摆脱对掩藏的感知,这又是一种带有悖论意味的状态。

逃无可逃的希美就此成为了深渊的唯一的原住民及永驻民,被深渊所长久怀抱与凝视。而深渊为实现束缚而付出的努力,对于希美来说,也隐约具有一种被服务的舒适感,甚至逐渐产生一种依赖。在被特别关照而又被特别伤害之中的希美,一旦挣脱(虽然已经无法挣脱),也必将无所适从,这也就显示出她们之间随记忆累加、联系渐强的某种暧昧的互利共生。

深渊之中有下行之道而少上升之力,愈是往下,便愈是如此。霙与希美之间看起来亲密有加、让人羡慕的关系,实际上有如深渊的木偶戏,潜藏着让人窒息的惊悚气息。从这一点上来看,优子、夏纪、梨梨花以及新山老师等人则显得相对幸运与不幸:幸运之处在于,自己既非首先踏足深渊,也没有被深渊所选中,在外部的兜转与敲打,只是愈发激起深渊对于目标猎物的旺盛胃口;不幸之处在于,凝视深渊所具有的黑暗以及自身遭受各种伤害,同样能够发展为一种独特的美感乃至于幸福感体验。这与深渊而形成的“情谊”,必然需要代价,霙与希美的连接,则在其所处的世界之中,或具有一种绝唱的意味。

这样所说的霙之于希美似乎如此残忍,然而霙之于希美的价值却是无可比拟的。如果完全切换至希美的视角,就能明显发现,在长久的时间之中,她实际上从来没有被谁所如此需求过,在所有拒绝与淡漠的冷眼之后,霙所与众不同的温热的眼神如此渴求着她。“真正的光明,只存在于从未见过的黑暗之中”,黑夜献上的吻,哪怕是至高的罪恶诱惑,但也是唯一的慈悲,这就是所以希美即使意识到深陷于霙的漩涡之中,却也不会悔于献身。这里就不再有救赎,作为“外部”使者的希美,坠落深渊之底时,必然背叛“外部”的一切,在深渊的包容下,蜕化出一个新的自我。

四、言语是自我的生命

对于霙来说,言语不但是用来交际的工具,更是自己的资源,进一步可以说是自己的生命。言语的流失,约莫是对自己生命的损耗,这就是天使(深渊)的软肋所在。每一次言语的退缩与回避,除了实现束缚外,就其本人来说,更加原始的目的,还是对于自我生命遭受损毁的一种警惕。

当寡言或者无言成为一种生命的常态,维持其进行的能量就变得非常微弱,这时的言语输出,就随时意味着能量的枯竭,所以在与希美相遇之前以及相遇后的最初时间段内,每一次言语输出对于霙来说都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因为这意味着一种艰难的权衡。在最初霙看到希美向自己搭话时,并没有以字符式的言语回应,而是以肢体语言(比如摇头等)进行回应。从无到有,这在人际互动中既自然又突然,这对于内向的霙来说更是如此。

既然选择了并非拒绝的回应,这就表明霙也如同希美一般,试图从对方身上获取到自己所尚未拥有之物。在之后的相处之中,这一缺失之物逐渐浮出水面。霙所需要的其实并不是能量的扩容与补充,而是使得自我现存能量能够维持生命常态化进行的一种保证。换言之,虽然内向本身是一种正常的性格,然而这并不能促使霙实现自我说服,霙所反复强调的自我是阴沉孤僻之人,也反映出她对自我性格正当性的怀疑。所以,霙与希美的相处,看似是让自己不再阴沉,实则相反。霙在理论上不必面临自我置换、能量激荡带来的痛苦,从而得以安稳沉醉在自己的温柔乡之中,这便是一种无从避免的惰性。

谈到了这么多的能量,有必要对此进行说明。这里所说的能量,其实和前文所谈及的“转存在内部的外部映像”基本一致,包括客观接收到的“风景”,以及对于人事的“认知”,不妨将它们统称为“秘密”。秘密的存在,使得霙即使在话语或无言的欠交际状态,也能够进行自我的滋养而不至于走向崩溃,并确证了时间延续至今生命存在的真实性,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种极其一般的存在,然而对于霙来说,却无疑成为了由无数片段积累而成的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生命支柱。

所以,一旦这样的支柱的部分需要被抽出,就意味着霙必将面临巨大的痛苦。自然,这里所说的支柱的部分,是对于人事的认知部分。当这样的部分通过言语这样一种形式流向身体之外,那么在霙的心中就必然会形成一种空洞感,虽然由于“认知”在流出身体之外时又能够很快流回身体,所以霙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种流失而彻底枯萎(甚至还会因为认识更新使得自己在以后能够更好保持生命的平稳运行),然而,就是那极其短暂的时间之中,霙必然会在言语字符的输出完毕的极短的瞬间,陷入一种近于死亡的巨大痛苦之中。

当霙看到希美在北宇治高中重新与自己见面后,逃走的霙与激动的优子之间的那对话情境就非常能够说明这一概念。霙口中对于希美离开自己的种种,正是她并不愿在一般情况下放出身体的”认知“,这其中包含的内容有:对于自己和优子情谊的怀疑,作为参赛队员获奖后喜悦的怀疑,对于希美给予自己的情谊的怀疑。怀疑,一旦说出来,就连霙自身也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原来具有这样丑陋的一面——在他人对于自己”认知“的否定的前提下。这时,在言语字符的输出之外,言语本身对于自己的“欺骗性”,则是对自己赖以生存的“片段”的直接轰击。掏出-粉碎,霙所遭受的重创,在这两者的结合作用之下才得以产生。

秘密的潜藏,是显然的对于自我伤害的规避。这一方面是直接的自我卫护(上述所言),另一方面则是通过避免对他者造成伤害来对自己进行卫护。化身深渊的霙,捕获猎物之后,为了使得猎物顺从于自己,则自己需要做到不能在无必要的时候以取乐或是其他目的来伤害希美(猎物),对于霙来说,最便捷的做法就是减少言语的输出。

霙由于缺少言谈意义上的交流,也就极大的欠缺交流的经验,言语的大量(这里特别是相对于霙而言)输出,往往容易产生极强的误差性,言不达意能够使得对方产生从怪异到憎恨的回应。所以在霙于希美相处过程之中,即使希美在一些时间脱离自己,自己也不曾就此向希美发问,而是以适当的自由换取更稳定的束缚,从而更稳定地吸取养分。

也就是说,霙言语的退缩,最初只是单纯地保持自己生命进行的常态,但随着与希美相遇以及之后的更多徘徊在深渊边境的人的出现后,在此基础之上,发展为一种无法控制的半侵略行为,对他者以及自我的伤害与抚慰叠加进行,兼具深情与无情,在这样的矛盾交锋之中,霙必然得以始终保持清晰的头脑。然而即便退缩言语,也仍然无法避开剩下的一些言语的穿刺的伤害,细细地折磨着霙,带来慢性的、漫长的疼痛。

这其中比较明显的,是为所谓“诺言”,具体可感。诺言这一词语本身蕴含着一种时间性,它表示所指涉的对象至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让可能发生的事“发生”,而这“一定的时间”,也只是言语字面上的理论时间,为诺言而选择等待的人,往往荒唐却又纯真,往往怯懦而又勇敢。霙的回应而给自己带来的诺言的承受,使得她注定要去消磨自身那并不高大坚实的生命。

南中时期霙背负着“高中夺金”的诺言走进北宇治,终究三年都是望洋兴叹;希美重回自己身边霙想要让希美好好听听自己的音乐,却在最后,无比接近地吹奏出出她们之间的绝唱;北宇治高中时代楼梯上即将走下的分岔路口,霙回应了希美等待的请求,而这一诺言,结果还尚未可知。这三次重要的诺言的承接,前后正如锋利的匕首从皮肤刺向心脏的最前端,然后就此停留,已经没有办法深入,同时又全然无法拔出。无论如何,那时最后的这一诺言只会走向唯一的一种结果——霙与希美都深谙的——没有“结果”产生,只是无限期的等待,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再同赴此路,然后没有记忆,也没有诺言。

诺言,将言语与其对应的终点之间那无法预测的暧昧清晰地表现出来,感知上的混沌由此而产生。只是,诺言,毕竟还因为其所具有的指向而是让主体有所期许,但更多的言语,只是让主体空有“什么”将要丧失的预感而无可奈何。这样的一种体验,是基于言语使得自己已经丧失了“什么”而产生的,在霙身上已经显示得非常清楚了。

言语的出口本身就能够让主体感受到自己的时间的流失,而在这样的流失之中,就会存在其他“什么”同时流失。对于霙来说,这就已经不单纯指涉希美了,而是自己这一同心圆体系之中,那些无法观测到的,碎屑的脱落,这甚至是一种让你只有迟钝感知到的惶恐,无从寻觅针对的补救。所以对于霙来说,只有不断地、永远地、贪婪地索取让自己的生命——那些无数繁杂凌乱的片段——获得补充,或者获得补充的感觉,才能勉强淡化这样一种无力而无奈的焦躁。

这就是言语的代价。言语的输出以及后果,使得霙呈现出被观测的效果:除了她之外的“谁”在注视着她的言语活动,并对出口的言语进行分析,然后反馈,以实现一种间接遏制,这也就意味着,在所谓三重同心圆的之外,有“谁”在操作着这样一种体系,否则,这同心圆体系又是怎样创建的呢?即使不知前路,却还是要踏出脚步,霙的故事,请不要细想。

五、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

霙并不总是保持寡言或者无言的状态,在一些特殊的情境之中,霙的言语输出量相较于一般状况下会极具增多,同时还会将情绪向外翻出,并呈现出激烈的波动状态,这就是霙的另一个部分,可以认为是一种应激反应,也同样是维持自我存在的一个重要方式。

霙内外所具有的两套言语-情绪系统:言语1-情绪1(外-冷)和言语2-情绪2(内-热),且两套言语-情绪分别垂直以及交叉对应,形成对角线相连的正方形。而所谓“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则是指“言语2-情绪2”走向表面而另一方暂时潜藏的状态。如此而呈现出的霙可能会使得他者一时陌生而感到手足无措,霙的行动也就趁此而得以一时的扩张,以达到某种在一般情况下难以或者无法达成的目标。

首先是霙能够借此进行自我的直面与更新。“言语2-情绪2”正代表着在“言语1-情绪1”的状态之下转存的”片段“(秘密),这使得霙确认了因为存在而具有的“我”,那些就是就霙自身来说可以看到的“我”。在一般的情况下,受制于情绪的限制,霙对于“我”的直视是疲乏乃至于丧失的,而一旦受到刺激,情绪首先置换,随之推动言语置换,完全置换后,情绪愈是受刺激而高涨,言语输出就愈多,“我”就显示得愈多,如此而形成闭环不断促进。

在此种情况之下,霙才得以对于“我”进行“认识”,从而形成“认知”,那些“我”之中的“肮脏”,霙才能够有意识地借由自己之口的言语表达出来,进行一些筛选处理,并由此而形成自己的新的“片段”。但这归根不是一种彻底的更新,旧的片段实际上并没有被清除干净,而是保留了残渣。这正如霙在实验室之中面对希美的二次逃避而产生的“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中,霙再一次强调了希美在高一时“自顾地不告而别”,这说明对于那件事中希美的行为(包括内容与动机),霙没有完全置换(原谅),而是将内容继续保存下来,因为对于霙来说——很自然的且不需要意志控制的——必须要有一条拴住希美的坚实的锁链。

这就是另一个霙所起的作用。但是,这里的“另一个霙”,与前文所提及的霙的“观测者”,并不能等同,而是霙分离出的另一个“我”(不是某种人格),本质上还是服务于霙。而应当说,这“另一个霙”是接受了这一观测者的指示,而对现实的霙进行了某种“改变”。顺此,就可以进一步对霙“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进行说明。

在强烈情绪下主导的大量言语输出之中,霙必然会对当前的自己感到陌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就是丧失对于原来的”我“的感知,因为此时的”霙“表现得如此冲动,但却无法克制,像是某种开关启动后一泻而出运行的程序。

或者可以说,在感受到危机之时,观测者使得原来的霙在这段时间之中短暂蒸发了,并使得另一个“霙”实现取代。这一个“霙”,作用之一便是帮助原来的霙去抵挡其所无法抵挡或是回避抵挡的所谓“未知的威胁与冲击”,因而呈现出的姿态非常强硬,既包含着向外的冲击(如显示出原来的霙对于希美逃避的耿耿于怀),又包含着向内的收束(如对希美的表白,言语的暴力促使希美不能不做出没有选择的回应,即顺从)。

作为背面的另一个“霙”选择了激进的方式,迸发出强烈的进攻欲望,将那些置于眼前的不利,无情呵退,为了守护脆弱的正面的霙而付出了全力,一旦察觉到正面的霙不再感到畏惧,自己也就默默退场。这就是属于霙的双面:羔羊与猎狼的双生——相互依恋,并主深渊,共同狩猎。猎狼的蛰伏与出没不定,这就是同心圆圈层相隔的具体缘由。

“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使得猎狼发起进攻,是因为羊羔对于失去猎物的惶恐。对于猎狼来说,当“外部”的阳光的召唤迷惑了猎物(希美)之时,即使再有所顾虑,也必须要撕碎太阳,一次一次,让猎物只能凝视深渊之暗,正如凝视猎物的深渊自身一般,让自身的欲望也化为猎物的欲望。然后当夜晚成为所有的世界之后,羔羊才能相信,这就是对于猎物最好的温柔。

六、停滞与流动的时间

在与希美相遇之后,霙的内部逐渐分化出两条不同的时间线:一条就此停滞不前,另一条则不断向前涌动,两者分别对应着霙的两面——严格意义上上来说应当是两个“霙”。前者指向具有孤儿气息浓厚的羔羊,后者则指向时时警惕、充满躁动、伺机而动的猎狼。

羔羊的面孔,也就是深渊的雏形,在与希美相接之前就已经初步呈现出来。沉默,温顺,可爱,富于诱惑力,这些特质,受到希美的接纳包容后逐渐沉淀而趋于稳定,成为维持霙生命基本状态与身份特征的重要标志,这就是呈现在外,“外部”所知晓的霙。这是在第三方观测之下的霙的凝滞状态。

在霙的内部,作为被抛弃的离群的羔羊,霙的孤儿心理潜认知顽固,对于同伴的渴求非常强烈,并且持续了这样一种期待的状态,直到希美(猎物)的出现。上文总是将霙对于希美的索求称之为“捕猎”,但其实需要注意潜在的一种心理,即猎物的提供本身意味着一种恩赐,作为猎人的自己,反而对此需要心怀感激。霙自己这样说:“如果没有希美的话,我将一无所有,包括乐器。”饥饿的猎人对于首先到来的猎物会有非凡的感情,这样的“第一救赎”形成了无可取代的地位,而之后他人的临近,也就没有了“救赎”的意味,自然而被排挤在外。

于是,羔羊就此而停留在受到恩赐的瞬间,成为童真无邪的最初以及最后的孤儿,而对于猎物痴迷以至于无法自拔的凝望则使得其自身近乎化为永恒的塑像矗立在圆周之上。这也就形成了霙的灵魂,无论其自身在被观测的时间之中如何改变,总会有无法改变之物,使得霙区别于任何“外部”的人的暧昧之理,其实正在于此。

然而,这样便使得猎狼需要时时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以免任何力量对于这没有戒备的羔羊产生伤害。猎狼的出动意味着激烈的异常状态,而当猎狼蛰伏之时,并非毫无作为,而是在接收羔羊所传递的“片段”并进行储存,但猎狼自身却无法甄别哪些“片段”会导致异常状态的发生,所以即使在看似平静的状态之中,猎狼却被迫时时逼近极限。

而一旦异常的状况增多,则必然会激起猎狼的愤懑与不满,这就表现为霙在已有的情谊之上波折累积之后言语-情绪的表里置换的猛烈,愈发显示出霙极度亢奋而趋向难以约束的狂热。这其后的本质则是猎狼对于羔羊所选择的对象的担忧乃至于不信任,但猎狼已然无法向这时的羔羊发问,永远无眠的猎狼的悲哀,正在于此。由此,猎狼的力量(因为经验)日渐强大,但也日渐疲乏,走向难以避免的衰老,直到有一天,猎狼已经完全不需要保护这脆弱的羔羊,便可永远入睡。

那么,这一天,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在这里,可以假设其中一种情况:猎物(希美)因为某种原因被“外部”强行劫持,长久以至于永远离开,顺此,猎狼的时间线开始中断,而与此同时羔羊的时间线却开始重启,这表明霙与深渊之外互动的周期结束,但却基本不会开启新的周期。这时的羔羊的面孔发生变化,暴露出一种颓废的姿态,使言语更加内缩,并在身上的伤痕处长出更加锋利的向外的刀刃,以表示对于世界之中的“信任”的敌对,更控诉这无法闭合的伤口上永远挣扎的记忆。这将是羔羊的眼中,世界的每个角落永冻的一天。

一旦如此,希美就无法在霙的视野之中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在同心圆体系之中就淡化并走向瘫痪,处在希美与“外部”之间的圆环实化而变得僵硬。与此相反的是,霙在这时冻结了欲求的圆心,反而使得自己以内的圆陷入彻底的空心状态。至此,原本弹性运行的同心圆系统,就此而走向静止的坏死。这就是同心圆体系的其中一个结局。

这是观测者所无法干涉的。正如前文所说,实际上观测者作用的发挥,只限于对同心圆体系的构造以及对于猎狼进攻的驱使,主要的职责,还是在于对现象的“观测”以及对变动的一切进行记录、分析与呈现,从根本上说,此处的衰亡与自身利益无关,只要探索与实验的预期目标基本完成即可。结束观测之后,此处的故事也就不再发生。

后记:

霙的明面已经为大家所熟知,所以在这篇文章中,我便努力刻画霙的暗面。需要说明的是,所谓“天使之暗”,并非强调一种“恶”,而是突出其“真”,这是不用回避、不可回避也无法回避的人的一面,值得我们每个人去了解。

我向来认为,人之暗是一种更加值得被关注的存在。无论其包含的具体的内容如何,总归可以视作欲望的压抑与喷张。无法完全如愿以偿,总会存在各种限制与约束,显示出处在一定环境之中人根本的不自由的状态,这种精神上恍惚而不可捉摸的苦闷,远比物质上的紧张更加让人感到不安。因而,书写这种苦闷与主体对于这种苦闷超越的努力,并非是目的所在,而寻求真正的灵魂的解放,才是根本的课题。

遗憾的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作者,在此只能显示出我的无能。借由霙这一例子,我虽然能够看到、感受埋藏在其内部的苦闷,甚至预言其最终使得主体走向崩溃的可能,但却没有解决的方法,于是在此篇文章中,读者或许会认为作者我只是在显示自己的施虐倾向,但这确乎是误解。

如果说在关于明日香的“假面”那篇文章之中,我还能提出一些幼稚的建议的话,那在这里我的沉默,只能说明霙所涵纳的,超出了我的认知视野与接受范围。煞笔不是因为话已说尽,而是相反,所以我说“霙的故事,请不要细想”,其中也包含说给自己听的意味,甚至最后猎狼与同心圆的结局,我也无法多谈,这些都只有交给勇敢的读者自己去摸索。

最后我再浅谈一下关于言语的暴力的问题。自然,此处的“暴力”不是简单的攻击性话语,它实际表示言语给对方造成的精神幻痛与被束缚的“体验”,也就是分别对应标题所说的“匕首”与“囚笼”。言语的输出与接收(对话)这一看似简单的行为背后,反映的是主体与周围环境建立的关系类型的选择。霙所选择的关系的建立,从客观上看是狭隘的,从主观上看是契合的,所以自然会长时间持续,伤害与束缚就自然不可避免。

借此,我想说的是,言语的选择(包括寡言与沉默),必然无可避免地具有自私的根本倾向,也就是主体希冀环境以自我意志为转移的努力,而这往往又无法被察觉。也就是说,言语本身就是一种暴力,只是不是所有暴力都与直接的伤害挂钩。无时无刻贴近我们的言语,反而是我们最需要时时检视与反省之物。霙的例子,看似特殊,实际上是在放大观察之后才呈现出这样一种感觉。若一切只看浮光掠影,则必然不会意识到,静浪之下,暗潮汹涌,这才是言语的面目。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爱的权利 利兹与青鸟 望洋兴叹 一段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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