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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死亡诗社》深度解读——一曲革命者的悲歌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5-14 07:50:05

需要事先进行“免责声明”的是,我并不是在做一个艺术层面的剖析,也不是像一些热衷于寻找穿帮镜头、画面隐喻的影视爱好者那样理解本作。其核心区别在于:我不会,也不需要对“这部作品确实如我所述”作出任何论证,甚至于导演本人可能完全没有我这重意思——你固然可以说这是一种“蓝色的窗帘”,但事实上这种文化批判(或说是文化解读)、意识形态批判,本就不需要作此顾虑。可以说这是我在抢夺话语权的阵地,自然也可以说是作者虽然未能意识到,但身处大的时代文化浪潮中被感染着进行了如是的抒发。

鲁迅先生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留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前些日,我作为一个没有观影习惯的人,在机缘巧合下和朋友观看了这部电影。观后感慨颇多,便借着酒兴作了一番抒发,众友人皆表示“原来如此”,对我的解读颇为认同。然而在我全网检索这部作品的影评后,却惊讶地发现至少在中文互联网无人作出这样的理解——这就好像讲了一个绝佳的冷笑话,却一直孤独落寞地等了三十年才引人发笑。

但我诚不想作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如果你曾看过这部电影,那么我的题目已是一个提示。若有所感,则请带着这种违和感重温这部作品,不必继续阅读本文。

《死亡诗社》这部作品可算作是不大文艺的文艺片。

很荒诞的是,居然有人将《死亡诗社》定性成励志电影,甚至因题材将其与《放牛班的春天》类比,这已经不是浅薄与否的问题,我怀疑是压根没看过这部电影。

一群身着斗篷的青年在蓝靛的雾霭中奔跑,这样的意象似乎裹挟着一股狂乱的意识流向人袭来,既有些压抑,又有些原始的兴奋。然而诸如此类的混乱、迷幻、扭曲乃至癫狂的意象仅占很短的篇幅,观众的注意力很快会被充实的剧情转移。全片高潮的“尼尔的自杀”更是极具冲击力,其镜头语言让人觉得它必然在隐喻着什么,它必然在呐喊着什么。那看似是高潮,实则是整部作品的分割点。

李安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将隐喻的、非本义的世界幻化作一个完整的故事,且没有披上任何现实的外衣;而《死亡诗社》中象征的成分在不断地增加,影片的不合逻辑性、非日常性也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阴燃着,最终随着一个自杀引爆成明火。这就让一切很好地伪装成了剧情本身的节奏,即一种矛盾冲突的自然发展。

对于此片的影评大体上可以分为三层,由浅入深。

最浅层次的一类,会将视角着眼于诸如“教育”“家庭”等话题,甚至煞有介事地谈论什么教育体制改革,谈论什么中美教育体系的差别。坦率说,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误之处,但属实是有些煞风景了,就好比说孔乙己会写回字的四种写法寓意他曾经刻苦学习一般,这里姑且不论。

第二层的人,认为影片中是做着一些隐喻的,例如“浪漫”“激情”“理想”,他们最喜欢传颂的就是那段“医药,法律,商业,工程,这些都是高贵的理想,并且是维生的必需条件。但是诗,美,浪漫,爱,这些才是我们生存的原因。”导演在这重意义上可谓是把握住了文青的命门。而这,对于一个普通文艺电影或许是足够的,但在此处却毫无疑问是一个伪立意——若立意如此,则这根本不是“隐喻”,简直是“明喻”了。

我在此意图开门见山地主张,这是一部讲述理想主义的电影,具体而言,它讲述的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是革命者的故事。

这部电影是典型的“夹叙夹议”,其中“叙事”的部分即两条主要的故事线,纳克斯追求名花有主的克莉丝,尼尔参演《仲夏夜之梦》后自尽;“议论”的部分即影片中基廷老师五次别具一格的教学所传递的思想(及时行乐、撕书、站上讲台、写诗、避免从众)。

由于上文所述的这部影片独特的象征递升结构,我们必须从后向前地审视,由易到难地解读,就会发现一切看似稀松平常的剧情如同九连环一样,被层层递进地解读为了被明晰编码的信息。

首先是最为明显的矛盾冲突:尼尔之死。

应当说,尼尔的死有着相当多的铺垫,并不算突兀,在如今国内教育环境等压力下抑郁症也并不罕见,但尼尔是否“不得不死”?或者说,影片为何安排尼尔以那样戏剧化的形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里尼尔和家族的矛盾可以类比为理想和现实的矛盾、理想主义者和一切他们背负着的现实要素的矛盾。尼尔的理想是成为优秀的演员,而他天赋异禀地在这条道路上顺利地闯出了一片天地,却依旧要为家族、历史等这些他出生就被绑定了的东西买单。尼尔的父母(尤其是父亲)是剧中唯一存在感很高的父母,似乎不断强调着人不是一个具体的、自由的人,而是一个背负着家族理想、需要为他人对他的投资负责的“群体的部分”。放之于现实。然而这样一种群体显然是马克思所主张的“虚假的集体”,与生俱来,受惠于它,却是与国际主义等理想主义相悖的。或许他在这条理想的道路上做得足够好,却会因为他人对他在另外道路上的成果不满而被逼到自我毁灭。观众可能会认为抛弃诗歌、戏剧而选择医生等赚钱的职业是迂腐的,但试问你是否以“出名的演员也赚很多”作为辩护的理由,又是否愿意为了生活在平等的大同社会而遭遇物资的短缺和享乐的匮乏?有人或许会说,这不是我的理想,诚然,那么便是陌路人,而非同志了,那么便要对这些理想主义者尊重、理解抑或是敌对。

如果说这条故事线代表的是理想主义与理想主义者的矛盾,那么纳克斯的故事线则代表理想主义者与群体意识——即其他大众——的矛盾。

纳克斯追求名花有主的克莉丝,这似乎是一个在感情观念开放的西方电影中烂大街的剧情。从暗恋,到冲动下的越线,再到“给我个机会,你一定会爱上我”,而克莉丝又显然确实对纳克斯有些感情,接受了他的提案,即使知道那可能是一夜的狂欢或短暂的泡影。(又或者是,她不知道。这部作品没有对克莉丝的内心进行过多正侧面描写。)影片并没有交代二人的结局, 似乎是让一切停留在了最美好的瞬间,但现实的惯性以及尼尔之死带来的沉重不断地敲打着我们:“这其实是同一个故事,他们没有好的结局。”

克莉丝爱纳克斯吗?没有人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种取巧的说法可说,克莉丝爱那时纳克斯给他的感觉,那么当现实的拷问回到面前,她又会果断抛弃掉纳克斯,因为她同样爱——或者需要——其他的东西,正如大众。我们无法评价,正如影片中也对此含糊而过,只当是事实。或许在若干年后,在挨了现实的家暴后,艾莉丝会回想起那个美好的、除了浪漫一无所有的晚上,梦醒后继续吃着嗟来之食。

现在,我们可以从后往前地看看基廷老师的教育。

在关于从众心理的教育中,基廷老师让每个人尝试走出自己的节奏。不仅仅是像小丑一样一同举止的行为者是从众的,那些叫好或跟风讽刺的旁观者同样是从众的。许多大学生在近年来会有所谓“政治性抑郁”,事实上人生在世必然是痛苦的,是烦的,是畏的,基廷老师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视角告诉我们:“我们都有一种被接纳的需要,但你必须相信你的信仰独一无二,即使其他人可能会认为它们奇怪或小众,即使人们会说‘这个不好’。”基廷老师鼓励大家逆着潮流,走出自我,于是德尔顿便“不合作”了起来,站在原地。基廷却只是微微一笑,半自嘲半欣慰地赞赏了这种“有理”的行为。

在激励内向的托德写诗时,基廷引用惠特曼的诗,并要求他发出“原始的咆哮”,那隐喻着一种根本性的力量。那时他说了一句话:“Come on,你没办法坐着咆哮,来吧,上台来。”这里的讲台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就是世界的舞台之上,野兽在阴暗中只能呜咽,只有上台后才能够咆哮。

基廷老师要求大家“转换视角”,站在讲台上看待世界,这里用了一个小把戏,通过影片内的解读遮蔽了影片外对这一能指的解读。换而言之,基廷说让他们站上讲台是为了转换视角,就仅仅是这样的目的吗?为何不是钻到桌子底下,而是象征着教室中最高地位的讲台,并将其踩在脚下观察世界?换视角不是普通的视角,而是当家做主人的视角,是所有人都感受一下最高处的风景——哪怕只是短暂的体验,带给人民的震撼与力量也是无穷的。自然,正如基廷老师所警告的那样,“不要像旅鼠一样战战兢兢”,那会浪费了宝贵的机会。在同学们一个个站上去时,他引用了梭罗的诗句:“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我们终于回到了影片第一个震撼人心的教育片段,也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片段:撕书。当撕掉那些不符合理想主义的文字时,众人的表现活灵活现,有人果断,有人犹疑,有人粗野,有人谨慎,但众人终究是把那几页纸都撕了。从很大程度上说,这只是因为是老师的要求,而非他们发自内心地厌恶这几页纸上的内容,但他们究竟能够厌恶或喜爱什么呢?被撕掉的文字也必然是有冤屈的,那决不是如基廷老师所说的不堪卒读之物,但它被撕掉了。基廷自然也清楚,让这个教材再也不印这篇文章远比让学生撕掉它们来的困难。“这又不是圣经,你撕了不会下地狱。”这句话放在中文语境下就是,“它算个球?”它不曾神圣过。此时,突然闯入一个老师,基廷不在时,他是这里秩序的主宰者,但看到基廷提着垃圾桶出来后,他也只能怀恨离去。这也告诉观众,基廷的所作所为是极少数老师会做的,甚至有着许多反对他的人。

回顾到这里,就会发现这伏脉千里的线索一路引燃到了结尾处的大高潮,当基廷老师被学校解雇,新的老师恢复了古板的教学,要求学生阅读那一页时……

“那一页被撕掉了。”

“我们所有人的都被撕掉了。”

撕书时,很多人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觉得好玩,觉得解脱,被煽动着行动了。但唯有破坏掉的,才是永恒的。即使破坏本身是狭隘的、偏激的甚至矫枉过正的,即使它会在其后被涂抹和“纠正”,但它已经是理想主义者能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告诉人们:“有东西曾经被破坏掉了”——这件事,会永远铭刻在历史上。

当你意识到理想主义者们并不全然是愚蠢的乌合之众时,就会追溯那段故事的原因——为何会有这样的破坏?即使现实把那些文字再次奉若神明地呈在我们面前,甚至按着头让我们念读、背诵、深入己心,一层怀疑的雾霭也永远会弥漫在心头——这是曾经被我们撕去的纸张,再拿出来,也不可能叫人忘掉它曾被撕掉的事实。

有些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是历史。

那么,谁是基廷?

他是一个教员,一个先行者,是曾经死亡诗社的成员,如今在一切成为过往云烟后黯然离开。他是许多人。但他走后,有一部分人已经站了起来,站到了课桌上,站到了从未有过的视角,就像他曾经教过所有人的一样。在这里,天高云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是一个柏拉图理念论里所谓的月上世界,一切现实中似乎无上的权力不仅在更低处,更在他们脚下。

说到这,其实只谈了四次基廷老师的教育,而第一次,是他告诉大家人皆会行将就木,如今当做的唯有“及时行乐”。为什么影片要贯穿全文地讲述这件事,及时行乐所言真的是一种不在乎快乐质量的享乐主义吗?绝非如此。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冲突说到底在哪?它并不是一个信念与事实的冲突,因为一个永远与事实冲突的信仰是不会有人秉持的,即使是宗教,也必须是不断自恰的。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冲突归根结底在于“理想中的那个理论”与“可以解释现实并预期短暂未来的理论”哪个行得通的矛盾,也就是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的冲突。

理性主义者信仰一个绝对真理,例如平行线永不相交,例如数学公理,例如“人人生而平等”,并由此推导出其他的理论;经验主义者认为唯有把握到的是实在的,例如归纳总结天鹅都是白的,例如牛顿力学对物体运动遵循规律的概括。理性主义者没办法说清楚自己坚信的那个东西为何一定是对的,正如平行线如果不相交也会诞生自恰的非欧几何,但只要以那个东西是对的为前提,理性主义者便永远是对的;经验主义者没办法确保自己的理论适用于一切情况,难免会遇到个黑天鹅,也需要不断用新的物理理论进行迭代,但至少在有限范围内这理论是可靠的。

凡是人类,都有一个限度,那就是时间。理性主义者会说,我的理论可以适用于一切情况,自然也适用于未来,那么我们就这样搞;经验主义者会说,虽然你可能全对,但也可能全错,那么试错成本谁来承担?还是用最稳妥的方式,至少当下不错,才是正确的——这也使得理想现实之二分成为左右两条路径。也正因如此,历史上的重大变革往往都是在迫不得已之时,或是说,矛盾运动到了特定阶段之时。

革命者,或理想主义者常会被诟病为“为了长远利益忽视当下利益”,这似乎与影片中强调的“及时行乐”矛盾了。但恰恰相反,整个电影强调的都是精神世界的意义和内在价值,精神世界的东西(如诗歌、爱)不是被现实摒弃的无价值之物,而是因为与现实冲突而被剥离的本真之物。故而理想主义者在当下拥有精神世界,他们朝着理想前进时同样会收获喜乐,那于他们也是有利的。即使生活困苦却有着饱满精神生活,为了向往的未来劳动奋斗的人生是值得过的,这就是一个常常被视作说大话,但放入这样的语境又会被必然推导出来的结果。通过“理想主义”这一中介,《死亡诗社》让文艺青年的“诗和远方”与革命者的革命理想在更高的层次上圆融了起来,明暗两面之隔便是真正理解创作者对理想主义的信念之处。

让我们再一次回到影片的剧情。

在尼尔之死的故事中,父母——即被迫的大众或一切该权力结构内的势力拥有者最终会怪罪理想主义,而非压迫他们的这一权力结构本身,并反过来成为这一结构的代言人。纳克斯爱情的对象(人民)似乎是爱理想的,但也只是似乎。他们无力抵抗,也没有意愿抵抗。理想主义会以理想主义者内部的土崩瓦解结束,步入狂热的状态与无力抵抗的冲突必然造成悲剧,这悲剧就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当人们开始对理想主义的反思,就如同爱情中突然讲起了道理,紧随其后的就是匮乏、背叛、自我怀疑,以及一系列的崩解。内部的崩解看似源于第一个背叛者,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你们足够聪明,就会做和我(背叛者)所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我们救不了基廷老师,但我们救得了自己。”尼尔之死所隐喻的是一部分理想主义者在无力抵抗现实引力后自主作出的妥协乃至自我毁灭,这样一批先驱的信仰轰然倒地,嗅到血腥味的保守势力与现实便会联手绞杀,举目四顾,无亲无故。

虽然国内并无类似角度的影评解读,西方社交媒体上却有一篇近似的,但却与我的解释恰好相反。他认为被压迫的学生们是专制统治下的自由主义者,并同样引用了诸多社会现实,但两相对比,私以为那是一种局限性带来的褊狭了。首先,整部影片的基调是一种淡淡的被毁灭、被压抑的忧伤,虽然最后的学生们站起来了,但依照常识,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掀起波澜。在影片发布的1989年,我并不认为相较于国际共运,反倒是自由主义者需要作此悲鸣与感伤。其次,影片中出现的“站在更高的地方”“结社和躲藏”似乎并不与自由主义者的行动有隐喻关系,自由这一主题只能概括基廷老师的教学方式,无法解释教学内容。最后,即使是该影评里也遇到了极大的矛盾,他试图将校方代表的保守势力与一种极左的主义捏合在一起,最终一笔带过,这已经看出其内在的不和谐,而这种错综、冗杂是一个隐喻的极简主义大忌。

事实上,我在观影过程中,一直也只是隐约有此猜想,感到了一种违和感,而一切都在影片的高潮和尾声时尘埃落定。

当旧世界卷土重来,理想主义建构的新世界宛如梦幻泡影,似乎被很快地摧毁了。然而火种就在每个学生心底,存人失地,仍有柴薪。他们又一次站在了桌子上,老头子则只能在他们的胯下“无能狂怒”。虽然我们清楚,所有人很快又会坐回去,但至少此刻,他们在用自己的身躯宣言。

至于为什么我在此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则在于片尾前基廷老师不舍离开,久久注视着这个曾经被他改变的世界的瞬间。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牛顿力学 国际主义 死亡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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