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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00后眼里的百态人生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5-14 08:56:04

树木萧瑟的公园里,一个背书包的男孩独自走在路上。他脖子上挂一只手机,两条衣服袖子空空荡荡。

他偶尔问路人,你能帮我拍一张照片吗?得到的回应多半是摇头,然后匆匆走远。过了许久,终于有一对中年夫妻帮他取下脖子上的手机,替他拍下了那天的第一张照片。陆续有更多人接受了他的请求,在为他拍照的同时,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许多网友在评论里感谢他,“你的视频让我们自卑的人重新抬起了头。”

这是“进击的陈同学”在快手上发布的最新一则视频。在陈同学的“百态人生”系列视频中,他像拍摄纪录片一样,将自己化妆成瞎子、聋子、跛子,体验不被大众所关注的残障人士的生活。

然而在一年前,他还是个钟爱科幻电影的导演系学生。大学导演课上的一次经历,让他意识到自己与现实生活的距离其实很远。而要拍出打动人心的电影,唯有沉入真实世界,先有体会,才有理解,最后实现他的梦想:用影像的方式呈现我们的百态人生。

一次特别的体验      

19岁的陈同学第一次独自走进了盲人按摩店。

他没有选择任何按摩服务,而是走进店里问盲人技师们,我的眼睛出了些问题,就要看不见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我?

他想问的事情还有许多——如何替他将盲的眼睛遮挡阳光?平时要用哪些辅助工具用以走路?技师们给出的答案颠覆了他的认知,原来许多盲人出行是不愿用墨镜的,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阳光又有什么影响?戴墨镜,没必要。

直到站在柜台前问完这些问题,陈同学才从拧手拧脚的尴尬状态中解脱出来。现场都是客人,只有他在按摩店里与按摩师交流这些由他精心挑选过的采访问题。

在两次探访按摩店,吸取盲人按摩师给他的诸多建议之后,陈同学开始自己制作打扮成盲人的眼罩。他买好布料,画出形状,拿到裁缝店裁出大致模样,再取下篮球眼镜上的绷带,合在一起,做成了一条由两层布包裹着的全黑眼罩。戴上之后,什么也看不见。最后再买来一根盲杖。这便是他在快手发布的系列短视频《百态人生》第一集中的形象了——一个失明的年轻男孩。

这是陈同学第一次体验残障人士的生活,“假如给我半个小时的黑暗,我是怎么度过的?”他拄着盲杖走上街头,在一片黑暗中沿着盲道走走停停。盲杖每次触到右边有东西时,他本能地就想往左边躲,躲了之后便再踩不到盲道了。直到路边一个拄杖的老人走过来教他,盲杖不仅仅是用来戳的,其实也可以通过扫盲道来获取声音,让盲人安全地往前走下去。

许多体悟在陈同学预料之外的地方发生了。当他要横穿第一个马路时,盲道被骤然切断,看不见路况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去。这时身边有个男人问他,是不是要过马路?他赶忙说是,那人便抓起他的手,引着他慢慢走过马路。将他送到对面后,盲道还隔着两米的距离,男人在路边刹住电动车,将他扶上了盲道才离开。

待到睁开眼睛看完所有视频素材时,陈同学才意识到扶他的人是位外卖小哥。时间对外卖员来说就是金钱,但那一刻他还是选择慢下来,一边用脚踮着地面滑行电动车,一边牵着陈同学缓缓穿越马路。十字路口,所有的车都在等待他们穿行。

一公里那么长的路,陈同学走了很久。这期间有爸爸停下车来教育女儿,告诉她盲道上的那个男孩就是盲人,以后在路上看见了要多帮助他们;也有年轻女孩搀扶着陈同学走完了一整条街。

取下眼罩后,陈同学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他拄着盲杖蹲下来,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过了几秒他才站起来说,“我结束了。”

陈同学很喜欢娄烨的电影《推拿》,他很早就知道盲人世界与普通人世界的不同,但陷入黑暗究竟是什么感觉,盲人的难究竟难在何处,他不知道。他这才打算去体验一次。“不能说我认为他们是怎样的,而是我要真正成为他们。等我用他们的视角,去体验他们的痛楚时,我才能发声,不然我没有资格。”

体验残障人士生活所带来的冲击远超出了想象。陈同学在完成体验之后,常会对这一天发生的事进行回忆复盘,当他通过道具或者化妆让自己失去光明、双腿残疾、重度毁容后,他在那一刻也真正成为了一个瞎子、跛子、聋子。

当他以异类的方式站在满是“正常人”的大街上,他才深刻理解了那些被敏感、无助、羞耻与恐慌包裹的复杂情绪。那是不被这个社会大多数人看见的,少数人的生活常态,“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层次,但真正体验之后,这样的感受更深刻了。我会知道他们到底苦在哪,难在哪。”

百态人生

没过多久,2021年十月,陈同学又坐在轮椅上,度过了“失去双腿”的一天。这是他第二次体味百态人生带来的震撼。

一个现实难题摆在眼前——人行道被胡乱停放的私家车与障碍物挡住了入口,轮椅根本进不了人行道。即便上了人行道,他也得推着轮椅在迷宫般的车与车之间寻找岔出去的路。那是一辆只能手动操作的老式轮椅,陈同学最后只能双手推着轮椅的轮子,沿马路牙子走完了那天超过半程的路。

喝水与上厕所也是个问题。许多商店的店门前都有台阶,但没有无障碍通道的小斜坡。陈同学想要买一瓶水喝,他的轮椅却上不去台阶,在原地等待五分钟后,确信不会有人帮他,他才推着轮椅走了,“普通人跨一步就能完成的事,但对他们来说,没有人帮就真的上不去。”

幸运的是,陈同学还是在一位街边小摊贩那儿成功买到了水。付钱那一刻,他心里有点酸。他躲到桥洞底下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但又不敢喝太多,因为“上厕所特别麻烦”。

路过满墙都是新鞋的跑鞋店时,这个爱打篮球的男孩忽然感到一丝无力。鞋在他日常生活中不过是最普通的东西,“但对于当时那样的我来说,我这辈子跟鞋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不再拥有穿鞋子的权利了。”他不无悲哀地想。

他甚至不敢在窗玻璃前过多停留。透明玻璃反射出的他自己,曾是衣着光鲜亮丽,站起来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孩,但如今他只有一台轮椅那么高了。跟拍的同学事后告诉他,那天的国庆街头人潮汹涌,每一个路过的人几乎都会看一眼他,“有人的目光是好奇,但更多的是嫌弃。”

在此之前,陈同学从未想象一个坐轮椅出行的人会遭遇如此多的难关。一级上不去的台阶,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就能将人的自尊心全部击垮。

他开始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群体——阿尔兹海默症、抑郁症、多动症、白癜风、白血病、艾滋病,他在网上寻找与这些疾病有关的人们的故事,想要亲自体验他们的生活,或是邀请他们出镜拍摄,“有一些病症,我无法真正体会到他们的感受,所以只能跟拍患者的生活,让大家知道有这个群体的存在。如果有一天你遇到ta,请不要用异样的眼光将ta当作异类。”

但沟通的成本确实很大,前期要经过漫长的准备才能与患者们建立关系与信任,而这关系脆弱得随时有可能破裂。

大疱性皮肤松解症,是一种极为痛苦且罕见的皮肤病,患者的皮肤稍一触碰就会起泡溃烂,脆弱的像蝴蝶翅膀,因此他们也被称为“蝴蝶宝宝”。陈同学接触到一位“蝴蝶宝宝”后本想去拍摄,但对方的病情突然加重,不希望将那样痛苦的一面展现在众人面前,拍摄计划也就搁置了下来。

最近疫情反复,拍摄有些受阻,陈同学便开始将目光投向那些人们习以为常但不甚了解的群体,譬如夜班交警。前不久,陈同学更新了一条快手视频,他和无锡交警们一起体验夜班执勤的生活。

半夜12点,他穿上防护服,学着交警指挥来锡车辆通过收费站、准备防疫物资,过不了一会,雾气就爬满防护面罩。

凌晨2点,夜班才刚刚开始,长时间的工作让他浑身酸痛,“只有夜班交警才知道黑夜发生的一切。”在此之前,他还想过在上海疫情暴发时去做志愿者,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帮助到别人就好。

短视频固然让更多人看见了百态人生的喜怒哀乐,但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陈同学这位00后男孩想要理解世界的重要一步。那便是,理解更为具体的人和生活。

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这并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尝试。

对于陈同学来说,大一课堂上老师的一番话,或许是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

这个做着导演梦的无锡男孩在上大学之前,一直偏爱科幻猎奇的故事。读小学时,他就着迷于电影的魅力,从小就养成了每周进一次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高二决定参加艺考时,更是拉着同学们拍了一部科幻类微电影。直到进入一所北方传媒学院,大一时,人物观察课上的老师在陈同学表演完之后对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离真实的生活太远。”他这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风格。

在那堂课上,陈同学扮演一个扫垃圾的人,他为此全副武装——不仅套上羽绒服和迷彩服,还在头上戴了顶很土的鸭舌帽,背个竹篓子,将从外面扫来的杂草洒了舞台一地,弯着腰从头扫到尾。表演完成后,老师问他,你多大年纪了,有几个孩子?你为什么做这份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你不扫地时干些什么?面对这些发问,陈同学全都答不上来,只觉脑子里空空的。

问题很明显,他不过是想象了那样一个扫垃圾的人的存在,但不明白人物如何存在,为何存在。之后的半个月,陈同学每天下课就跟着一个六十多岁收垃圾的阿姨干活,跟她一起划破纸箱子,打包撂成堆,再送上车卖废品。有了活生生的感知与经验,陈同学第二次表演时才感觉自己熟练了起来,老师看完后,让他下堂课就收废品的人编出一个故事。他知道,这次方向走对了。

经此之后,陈同学逐渐把对猎奇故事的探索放在了一边,他开始尝试创作现实主义题材的故事,也越来越关心那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好的剧本永远都来自于生活——如他体验残障人群生活后说的那样,人生如戏剧,戏剧如人生。

年轻如陈同学,也早早尝到了生活对他的馈赠与索取。

大学之前,陈同学的电影之路在同龄人中一直畅通无比。高二拍完人生中第一部微电影后,他确信了自己的梦想,那便是当导演,拍电影。确定艺考方向后,他在暑假报名了艺考机构的集训。机构之于学生,便是一片让他们自由施展才华的沃土。

那时的他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野心,频繁参加艺考机构举办的各类活动和比赛,获得“最佳影片”“最佳辩手”各类奖项,一时风光无限。

当身边人在为高三冲刺作准备时,17岁的陈同学却开起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接连拍了好几部微电影,还会偶尔接商单挣钱,像闯社会的成年人一样在外面“碰这个,碰那个,不断争取机会”。

他用冒进与张扬形容当时的自己,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地为这种盲目自大付出代价。2020年,陈同学那一届的高考与艺考全都撞上了疫情。即便有了不少社会经验,但回到学校,他依旧是会为了学业与前途忧虑的高三学生。

除了考试延期,更头疼地是政策改来改去。那年3月,艺考从线下搬到线上,陈同学只能从学校抽空跑回家里参加考试,他开着摄像头说话时,甚至能听到窗外噪音不绝的装修声,“就像摸着石头过河,艺考机构也帮不了你。”许多高校的校考时间撞车,他向往的北电与山东艺术学院同一天考试,为了求稳,他参加了后者的考试,连去北京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慌张与焦虑贯穿了那几个月的生活。高考当天,第一科考语文,陈同学对当天的语文考试很有信心,可直到临交卷时他才发现,江苏语文卷33分的选择题答题卡,他全都忘了涂,但怎么也来不及了。事后对答案,他只错了一个题。高考的失利让他与几所知名院校失之交臂,最后来到了现在这所二本传媒院校,就读于戏剧影视导演专业。

陈同学曾经怀揣着的梦想——在大学里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磨出一部好电影,如今似乎也化为泡影。现实很骨感,相比于戏剧,学校的影视资源显得非常有限,要想实现电影梦,他只能靠自己多赚些钱,才有能力以后给自己的电影买单。

他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学会考虑现实层面的问题。与同龄人步伐不一致地,过早尝试许多事情不一定是个好的兆头。前些年的风光在如今看来就像一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你享受其成也得受其反噬。”

但他也并不后悔自己曾做出的选择,“就算现在让我回到课堂,我也会和之前一样。因为我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不只是为了多拿一点分数。”

那是16岁的他脑中很清晰的一个目标,成为一名电影导演,将他脑海中的故事化成影像,展现给更多人看见。

一个尚有理想的普通学生 

生活中的陈同学依旧有着“什么都想要”的野心。

他总是主动为自己创造机会,一进大学就做了班长,参加校级和院级学生会,作为导演系学生,每天还要忙着小品排练和汇报表演,像真正的导演一样泡在片场与舞台,操心剧组里每个人的工作。在快手做起自媒体后,更是忙得像陀螺。室友们都开玩笑说,除了睡觉,他几乎从不回宿舍。

他有些急着拍摄“百态人生”的系列视频,九月刚体验完盲人生活,国庆期间就立马拍了“轮椅上的一天”。问他为什么这么赶,他的回答非常单纯,“我感觉有些东西我晚发一天,有些人就会多受一天煎熬。我发了,不代表他们就没有煎熬,但如果有人在街上看到这个群体,知道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他就会很平等地去面对他们。”

他又想了想,更肯定地说,互相理解了就都能好好沟通。而他的视频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搭建一座沟通的桥。

共情,就在陈同学的换位体验中很自然地发生了。他坐着轮椅上街那天,在街头看见一位老人跪在地上乞讨,他生气地掉头就走,因为“真正有这种情况的人是不会那样做的。”他很确定那一看便是个有同伙的职业乞讨人。

他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感,“残疾并不可怕,但如果你把它当成自己的特点,去骗取别人的同情,这才是对这个群体最大的侮辱。”

几期视频播出后,经常有快手用户给他留言发私信,讲述他们的相似遭遇:一个18岁的高三女孩身上遍布伤疤,从小便不敢穿短袖出门;一个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父亲一条腿萎缩,只能拄拐杖行走;一个女孩的父亲脸被烫伤后,她也常被同学们捉弄嘲笑……

让陈同学十分感动的,是这些陌生人愿意向他剖开伤口,讲述自己的悲伤心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真切地感谢他为此发声,“都没有说我在瞎造,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拍这些是值得的。”

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社会上的盲人从没有减少,但为什么我们难在街上看见他们?因为他们不再出门了,他们并没有享受到社会的福利和尊重。

在为弱势群体发声的同时,陈同学也从没忘记自己的导演梦想。他渴望理解百态人生中形色各异的人们,这样才能在日后拍电影时更好地塑造角色,教演员们真正走进一个人的内心。如那位老师告诉他的,要离真实的生活近一点。

就像许多怀揣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一样,他一直很想拍出《我不是药神》这样关照社会现实的作品,只是难免会有丧气的时候。

北电虽是陈同学的梦想学府,但他已不愿意再考研深造了。应试教育毕竟没有给他留下太深刻的烙印,高考失利不代表一生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也接受了自己终究不是“学院派”的事实,现在的拍摄计划更像是种“曲线发展”——他想通过拍摄短视频起步,找到平台后再积累经验和资金,逐步拍摄网络综艺、网络电影,慢慢走向电影之路,“这条路如果25岁前能走通,我就走,走不通我就接受现实。”

陈同学身边接受现实的人有很多,起初和他一起办工作室、拍微电影的朋友们很难聚在一起再次合作了,有些人放弃了艺考,有些人没有上大学,大家对电影的激情都被磨灭了许多。

他也曾颓废过。初中时不想好好学习,总想找机会出去看看,高中找到了目标,高考却出现严重失误……命运接连投下的石子让他消沉了许久,但他也学会了与生活过招,“我现在已经不会颓很久了,人生不就这么点事。”

在陈同学身上,似乎很难看到当代年轻人常挂嘴上的词——“Emo”、“丧”或“躺平”。他不是前浪眼中的典型后浪形象,也并非媒体渲染的“垮掉的一代”。也许每一代年轻人都有属于他们的梦想与个性,而站在时代浪尖的00后,更有着超越前人的勇气与自信。

最近,他又拍完了一集新的“百态人生”。但这次比较特别,他不再亲自体验,而是去到一位因高血压而瘫痪的男人家里,拍下了妻子照顾他的点点滴滴。这个养育了三个小孩的五口之家虽生活艰难,但都努力承担着彼此的责任,将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妻子对着镜头嘱咐陈同学,“一定要好好宣传高血压的危害性。”

他对自己坚持的方向也更笃定了一些,“我现在做的事情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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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鸽

编辑:裴大哥 | 丑橘

图片:进击的陈同学(快手ID:Chen520shijie)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网络电影 垮掉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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