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主页 > 游戏 > 正文
【散文】荒原漫歌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5-22 08:57:20

一次撼动心魄的旅程,一场触及灵魂的洗礼,一首男性荒原的壮歌,一个个狐疑惊惧的场景,展示了荒原中人性的真实生活,和那生活中的点点红翠。——题记

百分之百的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辞去机关工作到一线井队去,而我想去的钻井队将要奔赴内蒙前线。

不管别人怎么说三道四,在我看来都是耳旁风,我执意要去进行一种在家人和朋友们看来都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旅行”。那天望着消失在蒙蒙细雨中的楼群,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孤独和空虚,只有想起那远方的大草原,才有些慰藉,但那里等待我的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与环境呢?

3月24日,经过两天的颠簸,我和全队的哥们终于来到了位于内蒙古赛汉塔拉境内的钻井队。

野营房被雪埋着,雪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屋顶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黄澄澄的光。提前来的“前指”工作人员把门前的雪推开,形成了一道雪胡同。草原的天垂得很低,像一口蓝色的大锅罩在头上。地面的雪经风吹日晒已露出黑黄色的沙地,远远望去,一派斑驳之状。

这便是我向往已久的草原吗?

这便是我要来的异地他乡吗?

狂风变奏曲

白毛风黄毛风是我们在电影电视上经常见到的风暴。宿营第一天,大家便不约而同地谈起这个话题。

大约过了十天,我们终于看到了一个骑马的蒙古人。这人在宿营地的外围不住地左顾右盼,偶尔顺着野营房和设备的夹缝窥看几眼。我们好奇的向他走过去,那人便调转马头,一挥马鞭,朝着一道白色的山坡扬长而去,马蹄荡起一阵雪沫。

几天后又来了几个“蒙汉人”(生活在蒙古的汉人),他们大多是过去逃难来的,每人骑一辆笨重而破旧的摩托车。我们围上去问“白毛风”、“黄毛风”的事。他们说蒙人管“白毛风”、“黄毛风”叫“白毛猴猴”、“黄毛猴猴”,这两种风都来的特别突然,一般是刮哪个方向的风,哪个方向的空中发白就是“白毛风”,发黄就是“黄毛风”;“白毛风”、“黄毛风”分别携带着大量的雪和沙土,冬天经常是一场“白毛风”过后,山洼子里堆起几米深的雪,所以,他们的房子都建在半山腰,冬春两季一般不出远门。

他们的话使我们惊恐,但“白毛”“黄毛”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还是个谜。以后的几天,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在井场,大家只要聚在一起总是谈论这个话题,描绘这两种风的样子。有时几个人的见解不同,还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的结局总是一句话:“等刮风时,看看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对,等着看!”不管是争论的,还是旁听的,或是因为赌气,或是因为好奇,大家好像都希望一睹这两种风的奇观。

为了迎接“白毛风”、“黄毛风”的到来,大家把房子四周培满了雪,用报纸把里外窗粘得严严实实,弄得室内不分白昼。上级又给每个宿舍配备了电炉子、电热器,给每个人发了电褥子。井场上也做了一些防护准备。

第一口井刚刚完钻的时候,我正好上白班。早晨七点起床,便感到空中轻柔地撒下许多雪沫。这时,太阳刚刚露出山头,雪沫在空中闪着各色的光,悄然落下,如一层洁白的面粉。我把这一奇景告诉了同宿舍的贾、孟和号称“草原通”的张(因为他七六年在化德下过乡)。他们都跑了出来。“草原通”说,这是草原上一种特有的雪。孟却佯装用气象学解释这种天象。我们谈论的正热闹,忽听钻塔二层平台的架工喊到:“白毛风来了!”这一声,把全队的人都喊了出来。大家跑到宿舍区北面,自动排成一行,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见一团白雾渐渐飘来,一股凉风刺激着肌肤,渐渐地吹得人站不稳脚。当我们刚要离去,那团“白雾”就把我们吞噬了。

钻台上正在起钻,巍峨的井架也显得软弱无力,发出“嘎嘎”的呻吟。风吹透了棉衣,钻进了骨子里;雪针扎般地刺激着我眯起的眼睛,灌满了耳朵和脖领。我们每起一柱钻杆,都要使出比平时大十几倍的力气,还不时有人跌倒,有人碰伤。起初,我想建议先接上方钻杆循环泥浆,等风停了再干,可看到大家的干劲,也未说出口,便抖擞一下麻木的身子,又投入了这项艰难的工作。

起完钻,大家相互搀扶着走进值班房。值班房里并不比外边暖和,只是风小些。雪从房子的缝隙挤进来,胡搅蛮缠,久久不能落地。有人开玩笑:“这回可开眼了。”其实,我们并没“开眼”,只是感受到了这塞外之风的凶猛与狂暴。

风整整刮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太阳才露脸,她也像经历了生死搏斗,灰朦朦地看着大地上每一个生存下来的生灵。大家猜测,天上仍在刮雪。有好事者把温度计放在阳光下,水银柱指向零下22度。时有调皮的钻工从二层平台往下撒尿,听到的却是一串冰珠撞击脚手架的叮咚声。设备的油路、气路、水路都被冻得得结结实实,职工们就在各个关键部位吊上一个“火桶”,为了防止意外事故,每一个“火桶”旁都站着一个忠实的卫士。夜里,整个井场一片红光,照明灯黯然失色。

生产始终没有停止,只有三三两两找大夫看冻疮的人叫骂着这塞外的鬼天。

看到了“白毛风”,人们还不满足。当草原的雪即将化完时,人们又开始谈论“黄毛风”。时下几日,几个顽皮小子常常叫嚷“黄毛风来了!”起初,人们还一窝蜂地出来看看。后来,人们不相信了,可该嚷的还是嚷。

4月17日黄昏,我和贾、孟、“草原通”到草原散步。说是草原,倒不如说是“沙原”更准确,星星点点的草只剩下了根。极目远望,草原很是荒凉、凄冷。我们始终谈论着“黄毛风”,虽然那风还没到来,但每个人已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它的态势,想像到了它的凶猛。我们已不像盼“白毛风”那样“迫切”,因为它赐与了我们太多的艰辛。

然而,该发生的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正在泛谈漫步。突然,明亮的天空阴暗下来,我们不约而同地向西望去,一片巨大的云从天上直垂地面,黄橙橙地翻卷着巨大的波澜,太阳在它身后若隐若现,昏冥冥、惨淡淡。“草原通”说“黄毛风来了!”我的心不禁一颤,几人同时向驻地跑去。

“黄毛风”如一堵雄阔的高墙,顶天立地,凶猛地向前推进。我们在大山洼里与“黄毛风”赛跑,膨胀的肺叶剧烈地呼吸着草原的缕缕凉风,呼吸道隐隐作痛,远处的钴塔在昏朦的空中遥遥相望。当我们跑到宿舍区,那堵“高墙”也来到了。在进宿舍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野营房在飓风中颤抖,沙粒像暴雨一样“哗”“哗”地打过来。虽然我们把宿舍封得严严实实,但尘土还是弥漫了整个空间,呛得我们咳嗽不止。贾、孟不住地说风沙太厉害。“草原通”却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我怕吸入更多的尘土,便躺在床上被子蒙住头,昏沉沉地感受着地动山摇。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睡醒的,只觉得外面很安静,迷迷糊糊睁开眼,沙粒灌满了眼睛。我用手擦脸,抓在手里的却是一把沙土,好不容易摸到脸盆,盆沿、水里也都是沙子。

缕缕泪水流过后,我才勉强睁开眼,在雪亮的灯光下,看到其余三张床上像埋着三具僵尸。我喊了几声,他们三人才动了几下。我刚要告诉他们别睁眼,可已经晚了。贾、孟都睁开了眼,也迷住了眼。只有“草原通”,像复活的“木乃伊”,紧闭双眼,慢慢坐起来,脸朝下抖了几下,嘴里还不住地说:“别睁眼,千万别睁眼。”看到“草原通”的各个动作,我才从心里佩服他,并感到经验是经历的结晶。贾、孟不住地埋怨“草原通”没把经验提前告诉他们。

经过沙暴的洗礼,我们进一步认识了这赛汉“大草原”。一连几天,人们都指点着野营房迎风的墙面和背风处堆起的沙垄谈笑着那日风沙的凶猛,因为那些墙已没了往日的漆面,明镜似的映照着每个人浪漫的笑脸。

以后的日子,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老天总是认真地、不留情面地刮着每一场风,撼动着我们的灵魂,拨弄着每个人的神经。尽管这群汉子走南闯北,但像赛汉的沙暴能在他们身上刻下这样深的印迹,还是头一回。对我来说更是“大姑娘坐轿”。

人雕不了情

5月4日,我们又向北迁了大约40公里。拉着沉重设备的汽车爬过一道梁又一道岗,才看到立在山包上那小小的井架。大家都管那小山包叫“无名高地”。

车爬到半山腰几乎立了起来,尽管刚才司机师傅还吹嘘,他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可这时他也非常谨慎。我抓紧了车门扶手,做好了逃生的准备。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黑糊糊地直冲我们压来。我和老司机都吓得打了一个寒颤。汽车灭了火,向后滑下去,车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还多亏是老师傅,沉着冷静,排除了险情。我把头探出车窗,发现一只巨大的飞禽正在空中盘旋,山坡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车又艰难地爬了十几公里,才到达新基地。

这里,山头平秃,寸草皆无。那只大飞禽又飞到了山顶,扑打着硕大的翅膀,默默地盘旋。人们的目光像雷达一样跟踪着它。突然,一股狂风刮来,几乎把地面所有的沙粒都吹了起来。我顿时看不到了别人,被风刮得无处躲藏,不得已钻进了泥浆罐,里面已挤满了人。幸亏风只刮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我们连带沙的饭菜也吃不着,带沙的床也睡不上了。

风停了,大家爬出泥浆罐,相互说笑着对方的狼狈样,我却发现那只飞禽仍在我们头顶盘旋。

经过大家的努力,在零点之前达到了当天搬家当天开钻,其精神、干劲对已经习惯了的我来说,已不像刚入队时那样激动,倒是那只巨大的飞禽一直盘旋在我们的心中。

一天,吃完晚饭,我们宿舍的哥四个到草原散步,正巧碰上扛着土枪出去打兔子的小左,我们便跟他去了。

转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到一只兔子。这时,一道深深的大沟引起了我们的极大兴趣。沟里无水,杂草杂树蓊蓊郁郁,沟沿留下的水线表明这里曾有过大水。

我们在沟里仔细搜寻,连个兔影也没看到。大家很灰心,爬上沟准备回家。突然听到“哇”地一声叫喊,像小孩的哭声。我们都很惊疑,这茫茫草原,方园百里看不到人家,怎么会有小孩呢?小左警觉地把土枪端了起来。良久,那奇怪的声音也没出现。于是,我们又重新跳进沟里,顺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寻去。沟里有许多羊粪,偶尔还能发现晒干的羊皮和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草原通”说,这里可能有狼。他的话使我们更加谨慎。除小左,我们四个都各自找到了两块应手的石块。风“嗖、嗖”地吹着沟沿的沙粒,杂生的小树发出“唰、唰”的声音。我不住地打着寒颤,其余四人也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又是“哇”地一声,我们都吓得停住脚步,“快看!”小左喊道。

我不由地握了一下手中的石块,只见前面大约30米的地方有两个黑影像小孩走路似的一摇一摆。由于光线暗,只能看出轮廓。

小左举起猎枪向那东西瞄准。我用手压了一下他的枪管说:“先别打,过去看看是什么珍奇动物。”我们慢慢走过去,到跟前才看清原来是两只雏鹰。但让人不解的是它的个头比我见过的成鹰还大,而且毫无惧色,睁着大眼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

“是小雕!”。“草原通”惊喜地说,“长大了有半人高”。我们都很高兴,不住地摸着它的羽毛。

突然,空中传来“哇”地一声大叫。我们都站起来,向空中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飞禽像一块黑云疾速向我们压来。我们吓得四处逃去。我想这只飞禽定是小雕的母亲大老雕。

大老雕向持枪的小左猛扑过去。“嚓”地一声抓破了他的后背,殷红的鲜血淌下来。当大老雕向小左第二次俯冲时,小左向它扣动了扳机。老雕的身子抖了一下,丝毫没有改变冲刺的方向和速度。小左躲闪不及又被老雕在前胸抓了一下。我们都冲过去援助小左,可老雕的速度快得惊人,又一次俯冲。虽然老雕一只翅膀负了伤,但动作依然凶猛敏捷。小左躲过了老雕的冲击,握住枪管向老雕猛砸过去。只听“咔嚓”一声,枪在了老雕的背上,枪托断了。老雕还未飞起来,他们三个人的石头又砸了过去。我正要阻止这残暴的行为,可已经晚了,小左的枪管已把老雕钉在地上。老雕拼命地挣扎着,两只爪子把草地刨出一个深坑。

从此,我们就喂起了两只小雕。雕是食肉动物,而且胃口很大,食堂里没有足够肉供它们吃,下班后,我们便穿着油腻腻的工服,每人一根8号钢丝或细竹竿,满草原追逐“四脚蛇”和老鼠。一时间为小雕打食成了我们这群男子汉的乐趣。“草原通”说,驯雕和驯鹰一样,如果喂食时吐上自己的唾液,久而久之,它就能闻出主人的味道,也就养熟了。大家听了,都希望小雕能和自己熟,喂食时都吐上自己的唾液。这样,气味混杂了,小雕也未能辨别出哪个人的气味。其实,和谁熟不熟倒另当别论,重要的是它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快乐。大家都抢着戏弄它们,都希望小雕能在自己的怀里多呆一会。

小雕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每当夜深人静,小雕便睡在我身旁;当没了食物,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我都出去为它们打食。人们为它俩起名“野狼”和“山虎”。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小雕的乳毛还未脱尽,个头比大公鸡还大,不管什么时候,我唤一声“山虎”“野狼”,两只小雕都会寻着声音跑来,扬着头不住地叫。别人说我又收养了两个“儿子”。

但意外的事发生了。一次突起大风,门被刮开,猛地拍在“野狼”的头上,“野狼”的头被拍扁了,挣扎了半天,离开了这个养育它、爱护它的群体。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野狼”那天性活泼、蛮野的性格以及捕捉草原鼠灵敏的动作给我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我难受了好长时间,别人也埋怨我没把小雕看好。可这一切都无法挽回“野狼”的生命。那天下午,我们为“野狼”举行了一个不小的葬礼。它虽然只是一只小动物,但埋葬它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嬉笑。从此,我把全部的爱和希望都寄托在“山虎”身上,恐怕它又有什么不测。

还好,“山虎”的生命力非常旺盛,虽病过几次,也在大家的照料下很快康复了。让我最为伤感的是,每当看到孤零零的“山虎”或脱口叫出“野狼”时,总觉得心酸楚楚。

“山虎”渐渐长大了,两只翅膀伸开如成人的两只胳膊一样长。有人怕它飞走了,提议做一个大笼子养起来。我却坚持给它绝对自由。“山虎”没有飞走,我们井队搬到哪,哪就是它的家。白天出去捕食,晚间就回到我们为它做的小木屋里。有时整天在井场上空盘旋,冲着养育它的每个人“哇”“哇”地叫着。我叫声“山虎”,它便飞到我的身边。我常想,若是“野狼”还在,还会有更多的欢乐和故事。

我没研究过动物学,也没养过任何动物,但这一次我却深深地体会到了人与动物的祥和与友好。

男性荒原

在茫茫的荒原中,有一处与其相互辉映的景色,那就是诗人和作家们称惯了的“男性荒原”。这个比喻在我和我的哥们儿看来,是再贴切不过了。品尝了塞外风雪沙暴之后的男性荒原的族人们,又开始自我品尝了。其实这种品尝在组成这个群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在这塞外荒原品尝出的滋味更有特色。

男性荒原的人们喜欢聚在一起海阔天高地吹牛,往往为一个话题要扯上一天甚至几天,扯到天边,也要归到女人身上。

爱抬杠的人总是人们围观的中心。有一次孟和“草原通”为赛汉女厕所的构造“拾”了起来。焦点是,女人解手时,屁股朝什么方向。抬来抬去两败俱伤,直到深夜,围观的人都散去了,孟和“草原通”还坐在床沿发愣,偶尔抬头怒视对方一眼。

我们宿舍是这个“荒原”的“据点”,无论是吃饭,还是吃完饭聊天,大家都愿意到这里聚一聚。这不光是因为有“草原通”,更主要的是我们宿舍汇聚了这个“荒原”的精华,文的武的、荤的、素的都能在这里咂出点味道。

夏季,白天大太阳烤得人后背疼,晚间却有在冀中享受不到的清凉。可这里多如繁星的蚊子、昆虫也让大家尝到了不同寻常的滋味。怕它们进来,我们关好门窗,关闭电灯,一屋子人,人人都燃着一根烟,黑暗中像坟地的“鬼火”。大家说一阵、吵一阵、歇一阵,尽管夜已很深了,可谁也不愿回到自己那孤独的床上。

起初,我很不习惯这样聚在一起吸烟,可时间一长也就惯了。这样多少也能排遣一些“荒原”中的荒凉。

我眼睛被若明若暗的“鬼火”呛得流泪不止。这样的环境,蚊子、昆虫赶也赶不进来,但我真担心,几年后我会变成“火眼金睛”。

再大的沙漠也有绿洲,我们这个“沙漠”的“绿洲”便是四个举队瞩目的姑娘。俏皮的男人们把她们称作“国宝”、“稀有动物”、“天下珍奇”。在男人圈子里生活的女性如同“宠儿”,工作、生活都有男人们帮忙照顾,以至哪有一个女性,哪就有几个哥们拥着谈天说地,各显其能。

在“国宝”中,最显眼的便是好穿红衣的春姑娘。春姑娘不但模样长得俊俏,而且知识多,很有修养,和老钻们最合得来,男人们戏称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追求她的小伙子很多,但她总是闪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闭口不谈,让哥几个觉得有希望又没希望,看见她心里痒酥酥,想起来心里热乎乎。

在男人的眼里,女人总是弱者,男人应该保护女人。这种不成文的规矩,据说已在这个家族延续几十年,以至成为每一个成员应该遵守的道德规范。

一次,我们去赛汉闲逛,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雨,飞速行驶的东风卡车把冰冷的风和水吹进了每个人的身体里。我们打着哆嗦拥抱在一起,相互用体温温暖着对方。这样一来,春姑娘被冷落在一旁。于是车上所有的男人相互攀着肩膀,把春姑娘圈在中间,还有位小伙子脱下自己的衬衣,几个人高高举起为她遮雨。红红的衬衣映得春姑娘面颊绯红,细腻的皮肤在每个人的目光中流动,姑娘羞涩的眼中溢满了激动的泪花。我为这群人的行为感慨万分,他们用自己纯诚的生命和质朴的性格铸造了人类最真实的情感,这个大家庭的生活仿佛永远像雨后的彩虹和谐美丽,它和草原的自然本色与韵律完美地结合成塞外的奇异景观,映衬着天边的彩霞。

男性荒原的族人们有其特有的生活方式和思想境界,不管是风沙雨雪,还是太阳暴晒,都尽职尽责、不打折扣地干着属于自己的每一项工作。虽然外面的世界使人眼花缭乱,可在这茫茫草原上居住的钻井人却无悔青春的选择,命运的安排,始终尊崇着“铁人”精神,在片片艰涩的土地上点燃了一簇簇不息的圣火。

7月15日,我们搬到了二连浩特的额仁淖尔。由于水土不服,百分之百的人都拉肚子,有些人腹痛剧烈,有些人头晕眼花。贾、孟因大便次数多,肛门都擦破了。起初,还有人找队长请假,但当疾病遍及全队职工的时候,就再也没人请假了。早先请假的人也主动地从床上爬起来,走上了各自的岗位。

在阿尔善油矿处理哈14-418井井涌井漏事故历时八天,加入泥浆的重晶石有1200多吨。由于这是一项超强度的体力劳动,而且必须使全井均匀地保持一个比重点,稍有偏差,不涌即漏,弄不好会全井报废。因此,大家始终坚守在岗位上,饿了吃上几口饭菜,累了就和衣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八个昼夜,平均每人的休息时间不到三十小时。荒原中的男子汉拧成一股绳,拼命地向回拉扯着这口井的生命之舟,每个绳花都凝聚着“团结”这个辉煌的字眼。

生活使我们同吃同住,事业使我们同心同德,理想使我们共同享有每一个劳动果实的快乐,追求使我们共同分担每一个钴井事故的忧愁。如果说按需分配不是共产主义唯一标准的话,那么这里除了分配原则以外的一切定会使马克思的在天之灵感到欣慰。

血红的灯

7月12日,我和队长乘值班车去张家口出差。汽车在弯弯曲曲的草原路上行驶了大约三个小时,太阳才露出头。四周绵延起伏的绿草山坡环抱着我们这一叶“小舟”,朵朵白云在眼前流淌。这里虽然没有江南“春来早,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的窈窕之美,但这壮阔之景,即使美人也会为之痴迷。

上午10点左右,天空突然暗下来,一块硕大的乌云缓缓漂来,云的边缘依然射出利剑般的光芒,一阵“呜呜”的声音由远而近。突然一片大水从天而降,司机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刹车,雨点夹着冰雹冲击着车身,顺着没有来得及关好的车窗涌了进来。刹那间,我半边身体湿透了,草原一片白茫茫。

司机加大油门向山顶冲去,但车轮打滑,渐渐地滑下山坡。

坡底积了很多水,司机费了很大劲,汽车仍在原地抖动,车轮越陷越深。

天发怒似地下着雨和冰雹,山上的水仍跳跃着往下流。

大约十分钟,阳光又来亲吻这块刚刚洗刷过的土地,山坡上的草显得更绿更新。

我和队长到车后推车。水没膝深,冰凉刺骨。尽管车轮带起的泥沙把我们浇得透湿,也无济于事。我们的目光都投向司机,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那一脸愁容使我们大失所望。

没有拖车,没有挖沟的工具,也没有其他物件可以凭借,在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也许几天看不到车,看不到人。我们不时地看看对方,又不时地绕车转转,都束手无策。司机坐在地上吸烟,观望着偶尔从空中掠过的飞鸟。

太阳升到了正午的位置,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湿漉漉的草原热气腾腾。我和队长把泥糊糊的衣服脱下来在水沟里涮了涮,挂在车厢上,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我们望着山坡说着太阳,望着白云,说着老婆孩子,等待着希望很小的援助,等待着时间把雨水晾干。

太阳偏西了,身边的草已晒干,沟里的水却依然如故,我们的等待变成了焦急。

司机不耐烦地向山顶走去,想看看远处有没有人家。渐渐地,他在山顶处缩成一个黑点,突然这个黑点跳了几下,又迅速地滑下来。大约十分钟,司机跑下来气喘吁吁地说:“远……远处……来了一个辆汽车!”我们都兴奋了。

当车走近,我们又泄气了。是辆“小三马”(柴油三轮车)。但这也是我们八个小时等来的唯一希望。

开“三马”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蒙古老汉,拉着半车血糊糊的羊皮。我向蒙古老汉说明情况,听他嘴里咕噜了几句,就把“三马”开到车前,用一根绳子把两车连在一起,我和队长又赤背走到车后。马达轰响,人和车都使足了力气,但汽车仍在原地颤抖。我和队长又变成了“落汤鸡”。

“小三马”在车前拉,车后拽,反复了多少次都未能使汽车移动一寸。我们的心凉了。蒙古老汉见拉不上来,向我们指手画脚地比划了几下,开着“三马”跑了。我们也没怪他,只是心急如火。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红彤彤的彩霞,身边的绿草也被涂上了一层桔黄,我们的身影在欲坠的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三个人坐在车旁分抽着最后一根烟,我穿上了晒干的衣服还感到冷。

这时,由远而近又传来了马达声,我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发声的方向望去。

又是一辆“小三马”。

“三马”在我们跟前停下来,我才看清还是那个蒙古老汉,车厢里多了一些树枝和一把铁锹。我们像看到了救星,忙着向老汉道谢。老汉不知说了句什么,拿起铁锹走进水沟。我们急忙把树枝垫在车轮下,把两车连在一起。但汽车轮子把树枝辗得粉碎,向前移动了几寸,又打起空转。

蒙古老汉从“三马”上下来,绕着汽车转开了圈,看着被车轮辗烂的树枝摇了摇头。突然,他又急匆匆走到“三马”前,把车厢里血糊糊的羊皮都卸了下来。我们都过去阻拦,老汉却指天划地地说了一阵,意思大概是:天快黑了,天又冷,人又饿。

我们没再说什么,激动得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看着老汉把羊皮一叠叠垫在车轮下。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流下了热泪,朦胧中看到队长和司机也不住地抹着眼睛。

汽车和“三马”又吼叫起来,这只沉入大海的“乌龟”终于被缓缓地拉了上来。

天黑得只能看到人的轮廓,草原的寒气袭击着我们的肌体。队长拿出一叠钱给蒙古老汉。老汉却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赶快上路吧。”然后,开着三马,打开雪亮的灯,钻进了茫茫的夜幕中。我们一齐向他走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两盏血红的灯。

想家的日子

古阿拉伯有这样一则故事:国王的女婿外出做生意,九十天了还没回来,他的女儿问,丈夫为什么不回来。国王说,现在不用急,如果你丈夫到一百天还不回来,他不是有了外遇,就是出事了。这则故事曾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也曾有许多女性以一百天为界对自己的丈夫做出种种猜测。我们这些离家的丈夫们,却足足有三百天没回家,我们的妻子该对我们做怎样的猜想呢?丈大们自然会有自己的情感表达方式,从到草原的那天起,我们都在心里偷地数着离家的日子。每当夜阑人静,大家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妻子儿女不露声色地忍受着心灵的空虚与苍凉。我常常在一个个沉的晚上,拆捋着繁乱的思绪,心中闪亮着一颗颗晶莹的幻想,这些幻想又交织出一个个美丽的梦,充满着浓郁的情丝。那哥仨也常常在入睡前有意无意地扯到夫妻关系的话题,可这话题却不像谈别的那样热烈,偶尔有人说上一两句,也只是蜻蜓点水。我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我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中感到他们也和我一样在心里掺杂着酸甜苦辣。

信件是我们与家人交流思想感情的唯一媒介,但每封来信都要经过九十九道弯。收到家书的人都想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咀嚼,可他的身后总有一群毛头小伙子追赶,都想听一听信中说些什么。

八月十五,队上来了几个家属,看到他们一对对欢声笑语真叫人好生羡慕。白天,一些不上班的汉子们不分大小地聚集到有家属的宿舍谈天说地,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从那嫣嫣笑脸上追寻一下自己妻子的踪影;晚间,一些调皮小子出神地围着野营房“听气”,前后左右趴了一圈人,个个弓着腰,像抬房子的姿势。

野营房的隔音不太好,可让这些没沾过腥味的小子们大饱了耳福。这些调皮小子还常常把自己的“战果”在人群里叙述一番,个个眉飞色舞,那些话让我们这些结了婚的人听起来也脸红心跳。

小鲍今年二十七岁,长得人高马大,身上每块腱子肉都有很分明的棱角。他妻子却很弱小,也很贤慧,小鲍每天下班之前她总是打好热水,然后站在门口望着丈夫的身影。每每下班,小鲍总要伸出右手,抓住她胸前的衣襟在“家”门前把妻子举向空中,反复次,像举一个哑铃那般容易。每当这时那些没结婚的小伙子们都齐声喊:“好!好!”那些结了婚而妻子没来的丈夫们却赶快溜到自己的宿舍,不敢看,也不敢想他们那种亲昵的情景。

一天,干燥的草原下起了毛毛雨,沙地上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坑点,人们都到外面戏雨。小鲍又在人群中举起了妻子,大家一片欢呼跳跃,几个来探亲的家属也都被一次次地抛向空中。这时,又刮来一阵大风,空中弥漫着尘土,大家像得了兴奋症一样,依然在尘土中癫狂。风未停,又下了一阵大点子雨,但落到人身上的是一个个泥球。

八月十五到了,草原的天气已有些寒冷,细细观察水罐表面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天早晨,红红的太阳刚刚升起,小鲍就抱着妻子走上了迎着太阳的那面山坡,在艳艳的朝阳下,又像托起婴儿一样一次次地向空中托举着自己的妻子。几个炊事员正张罗着做饭。这时,很少有人发现在野营房后面一个叫小青的汉子闷头蹲在那已有很长时间了。其实小青已有三十七、八岁了,叫他小青是因为他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有人说他“枪法”太臭,结婚这么多年都打不准。可这么多年来小青也没这么苦恼过。后来大家才发现角落里的他,知道了他刚刚落地的孩子夭折了。盼了多少年,他仍没能听到自己的孩子叫他一声“爸爸”。可就在今天,大家都管他叫起了“老青”。

下午,“老青”不知怎么和孟凑到了一起,两人面对面地蹲着,互相吞噬着对方吐出的烟。原来,孟也是在这拨来信中得知家里租的住房要收回去了,妻子正准备搬家,而要买房子的钱还差一万多。孟是个倔强的汉子,哥几个一直想给他凑钱把房买了,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说,我就不信这一辈子连自己的“窝儿”都搭不起来!可今天,火烧眉毛了,妻儿还不知在哪安身。他们虽不是同病相怜,但也有相似的忧愁。大家谁也没打扰他们,知道打扰会使他们更加烦躁。

地球正在升起,把太阳甩在了身后,黑暗中我们追寻到了一盘明月,凝视着镂刻在她肌肤上家乡的图影,她如一幅五彩的巨画悬在朗朗晴空。团圆节使团聚的人们更加欢乐,使离别的人更加忧愁。

中秋的思绪,正如一股潜流在每个人的心底暗暗流淌着思亲的酸苦。

全队职工以班组为单位举行大会餐,整箱的月饼、啤酒和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摆在大家面前,可谁也没胃口,围着桌子呆呆地坐着,会抽烟的抽着烟,不会抽烟的也抽着烟。终于小鲍说话了:“让我老婆给大家倒上酒。”他的话无疑给大家沉重的心上又加了一块铅。但我们也只好装着笑脸、端着酒杯、等着倒酒。“老青”站起来说:“今天谁也不许想家,不许想老婆孩子,谁也不许哭!”孟也站起来说:“对,谁也不许想烦事,自己得对得起自己,来,哥几个,干!”说完他和“老青”首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人也跟着喝下了第一杯酒。

酒宴上,谁也没有哭,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堆着笑纹,可我知道每个人的泪在往心里流。

月亮放射着皎洁的光芒,一眼不眨地看着无垠的荒原,和荒原中这群“铁石心肠”的男子汉。

荒原自有荒原的风景,男人自有男人的风格。几年来,荒原与男人的生活在我的脑海绘成了一幅五彩的画卷,虽然这幅画卷已完成三年之久,但每当展现在眼前,都感到心灵的充实与震颤,记忆就像荒原上的沟壑,一年深似一年,每年都有新的痕迹。

[责任编辑:linlin]

标签: 稀有动物

相关文章

评论排行
热门话题
最近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