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员文章

《乘风破浪第三季》第一期，王心凌带着她的成名作《爱你》登上舞台。凭借一分十秒的表演，她以46.34分的热度值在当晚断层式领先。之后的一周，她横扫热搜话题和音乐榜；第二周、第三周，依旧稳坐话题中心，热度不减。

有人借她回忆华语乐坛千禧年的黄金时代，有人扒出她的陈年往事唏嘘感叹，也有人说这无非又是一场资本的炒作。

王心凌出道十九年，经历了爆火、过气与归来。她的被看见与被消失，是这个时代关于“甜心”最好的隐喻。

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样，《乘风破浪第三季》第一期，王心凌晃着高马尾，闪着大眼睛，再度演绎了代表作《爱你》。制服裙摆随着舞步轻盈飞扬，如同十八年前专辑中的她，甜美可爱，古灵精怪。

一分十秒的表演迎来一个又一个热搜。“你一票我一票心凌80还唱跳”、“王心凌回应又火了”、“王心凌断层”，勾起了人们对《天国的嫁衣》《微笑PASTA》《桃花小妹》等古早台偶的回忆杀。祖国大地上的中年男人千姿百态，但听到王心凌的歌声无不定住、出神、憨笑，更有甚者情难自已地扭动身躯，世称“王心凌男孩”。不仅如此，王心凌还凭一己之力搅动了资本市场，芒果超媒市值在近20天上涨近170亿元。

一段段古早回忆的拼凑下，人们才想起，王心凌当年到底有多红。

2003年，21岁的她以专辑《Cyndi Begin》正式出道，对标日本歌坛天后安室奈美惠，但反响平平。

这个结果或许在意料之中，因为那时的华语乐坛，堪称神仙打架。蔡依林、孙燕姿、张韶涵、杨丞琳，个个业务出色且够美。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有差异性的特质。

公司的选择是”甜美“。其他女星也甜，但她们的甜里还夹着或娇或媚或酷。王心凌的甜就是纯粹的甜，少女的甜。她被换上制服百褶裙，扎起高中生马尾，以甜美少女形象再次推到公众面前。

“甜美”替王心凌打下漂亮的一战。

谁也想不到，她的第二张专辑《爱你》的销量竟然能蝉联G-music四周冠军宝座，在台湾地区突破20万张，亚洲突破百万，“情话多说一点 想我就多看一眼”的旋律此起彼伏于大街小巷。同年，王心凌主演的偶像剧《天国的嫁衣》夺得台湾年度收视冠军，片头曲《花的嫁纱》在第50届电视金钟奖票选中获得“最洗脑戏剧神曲”、“经典戏剧神曲”双料冠军。

2005年，她迎来事业的巅峰期，出了三张专辑，演了一部偶像剧，成为登上《ELLE girl》的首位华人女星，获得TVBS华语金曲榜舞台演绎杰出歌手等多项大奖。

“睫毛弯弯 眼睛眨啊眨”“爱的天灵灵 爱的地灵灵”“点一首歌给honey 甜言蜜语”……那些年她的歌几乎无一不甜，也由此奠定了“甜心教主”的称号。

那年，她为宣传专辑《Cyndi With U》接受北京音乐台FM97.4的采访。感冒加连轴转的通告，令她肉眼可见的疲惫。主持人说：“心凌进我们直播间后就一直在打哈欠，化妆师也在给她补妆，希望以最好的状态让大家看到，希望视频里的她和听到声音的她都精精神神的。”

王心凌在一旁乖巧又认真地：“嗯！”

这就是二十多岁的她。甜美、柔弱、努力，“甜心”是她自己，也是公司打造的商品。她依靠甜被需要，也借此获得了诸多追随的目光。那是她演艺生涯中最好的几年，青春活力，如日中天。

而当她再次被记起，被夸赞，就到了2022年。这年她三十九岁，凭借一档综艺再次将众人目光收拢到自己身上。

但，中间那些年，她去哪儿了？

王心凌突然翻红，许多人才意识到，那个“甜心”好像消失很久了。

在中间这些年，她的遭遇难免让人叹一声不公。

2010年，前任范植伟在社交平台公布俩人交往时的私密照，并大谈王心凌与之相恋时已不是处女。而后大规模的羞辱和质疑劈头盖脸地朝她涌去，即便她什么也没做错。相似的羞辱也发生在她的下一段恋情中。2011年，她被拍到与姚元浩海滩游玩，后大方承认恋爱，紧接着却被贴上“小三”标签。

谣言势如潮水，公众形象崩塌，人气急剧下降。原定于12年底举办的巡回演唱会也惨遭赞助商撤资，最终不了了之。王心凌几乎跌入了谷底，很长时间没再出现过笑容。

而这一年，她刚满三十岁。

一米五八、小小只的王心凌，在几十只话筒的包围中，在几十台摄影机和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坚定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我不是第三者，我从来没有介入他们之间……在感情中，我也曾经被第三者狠狠地伤害过，所以我绝对不容许自己成为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

那场回应小三传言的记者会持续了五分钟，她苦笑“很久没有这么大阵仗”，哽咽却强忍住泪水。而事件中的男主角未曾现身。

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王心凌慢慢“消失”了。“甜心”是人们想象中的符号，拥有一套严苛的标准。她曾将自己完美地套入“甜心”的外衣，作为“甜心教主”一炮而红；而当她不再符合人们对“甜心”的想象，便被羞辱、被唾弃。

她不得不寻觅新的路线，却又跌入另一种拧巴的状态。

2009年，王心凌发行第七张专辑。首波主打歌《Happy Loving》的MV里，她脚踩高跟鞋，穿着空姐制服，打出了“甜蜜升级，性感加倍”的口号。2012年，第九张专辑发行。她全裸着上身，一改往日清纯甜妹画风，烈焰红唇大波浪。

从甜美可爱，到成熟性感，似乎是随着年龄增长，自然而然的风格转型。

但当她为了宣传新专辑，接受媒体采访时，却迟疑了，“我要怎么为了转型，去扮演另一个角色呢？这样好像不对。”

那些转型的尝试，最终以失败告终。

事实上，即使她没有转型，最早期单纯的“甜”也已经少有人买账了。21世纪第二个十年，人们对甜妹形象逐渐产生怀疑，女性形象向独立、个性、力量偏移。那些年里，大女主才是女性标杆，黑化的甄嬛就是典型代表。

不再符合“甜心”，“甜”也不再是最佳卖点，王心凌消失了。

耳帝在微博中说：“其实对于还在关注华语音乐的朋友来说，就没感觉她有离开过。尤其是18年之后，存在感尤其强……”

2018年，确实是王心凌的新分水岭。她发表了第12张专辑——12，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带有轮回、重生的意义。专辑取名《CYNDILOVES2SING爱。心凌》，表白对唱歌的热爱。

网易云音乐的评论中，听众们惊喜地讨论着、称赞着：

“有种轻脱的慵懒，像餐后水果，清爽又甘甜。”

“非常值得为她投资一个好耳机，就为了听她似有若无的颤音和弱混音，唇齿间清晰的吐字，以及真假转换的物理边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摩擦沙粒感。”

从电音、R&B、雷鬼、民谣到摇滚，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这张专辑的特征。乐评人赵南坊称赞王心凌“展现出了可观的风格诠释力，以及演绎内容纵深的挖掘力”。最终，她凭借这张专辑拿下了台湾五大金榜年度女冠军。

此时的王心凌仍然不乏“甜”，但这已不是作为“甜心教主”的甜。正如赵南坊所说：此刻的“甜”也不再只是表层直观的声音，而是具备更深刻的意义，“甜”象征的是她的“年轻态”，即保持对新鲜音乐元素的开放态度，并且能够专注于挖掘歌曲的深刻内涵。

除了18年的这张新专辑，19年初红白艺能大赏的17首回忆杀金曲联唱、2020年的跨年晚会表演、《大眠》在短视频平台的翻红、TMELive线上音乐会、2021年红白歌会、小巨蛋演唱会、2022年的红白唱跳串烧……她享受着唱歌，她也用歌声分享着自己。

她在《大眠》里唱：“都快忘了怎样恋一个爱/我被虚度了的青春/也许还能活过来”

她在《劈你的雷正在路上》里唱：“因为她做了这件事/全世界都心碎/别人的时间怎么只是/你私欲的傀儡/操控剧情还装无辜/请问你是谁/爱搬弄是非”

歌词不是她创作的，但从她的口里唱出来，就像遥遥地回头顾盼了一下往事。只那么一下，带着些轻蔑、也带着始终在前行的底气，然后轻巧地回转头，马尾甩过旧人与旧日。

甚至我们很难分辨，她的人生轨迹是否符合某种意义上的大女主。

但有意思的是，尽管这些歌曲获得了诸多好评，却没能带领王心凌冲出华语音乐圈内的关注。而如今的破圈翻红，引起现象级关注，凭借的仍是十几年前的“甜心教主”。

2016年，因“小三风波”被取消的世界巡演终于在三年后拉开帷幕。

王心凌站上梦寐以求的小巨蛋舞台，对着台下的听众感叹，也像自言自语一般：“因为一场恋爱，我几乎失去了所有，包括正在筹备的小巨蛋演唱会。有人说我很勇敢，有人说我太傻，也许到现在还是有很多人想要问我一个问题就是说，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你还会这么勇敢地去爱吗？”

她短暂地停了停，接着用闽南语调皮地回答：“我想说那时候我真的很累，别再来一次了！”

如今看来，这句话就像一个郑重的告别，向为爱受苦的自己、也向苦心扮演”甜心“的自己。

对王心凌来说，后来几年的发展，她对过去作了告别，也拥抱了以音乐为业的更真实的自己。

然而，2022年，当踏上《浪姐3》的舞台，她摇身一变又回到了2005年。唯一的区别是，当年她是”甜心教主“，如今她也可以是”甜心奶奶“。

有人说，兜兜转转一大圈，王心凌的演艺之路答案找到了，回归自我。

但回过头看，”甜心“实在难做，”甜心“也不是每个时代的需求。平稳的日子里，单一的”甜“易被视为俗与腻。直到时代迈入新十年，在令人沮丧的多变的现实里，人们才骤然发现，甜心真好。

甜心是人们想象中的慰藉，是向焦虑现实注射的一支短暂而珍贵的麻醉剂。所以，杨超越火了，虞书欣火了，“甜心教主”王心凌又杀回来了。人们还发现，王心凌不仅甜，而且她的甜和自己15岁印象里的甜长得一样。于是，王心凌既是一种怀念，也成了一种安抚：你看，世界没有变动得那么快。

也许王心凌第一期选择《爱你》，只是因为它足够金曲。没想到与时代的需要一拍即合，于是她又火了。但即将不惑的王心凌早已不是05年专辑里的她，她的甜也不再臣服于公司的人设规划。

如果你觉得甜，那只是因为她是王心凌。

节目继续播出，人们对甜心的期待是否会落空？下一次，她又会在何时淡出大众的视野？一切难以预料，就像长大后的我们也没料到，自己最喜欢的仍然是15岁时的偶像。

但至少此刻，我们都是甜的。

作者  沈一只  |  内容编辑  何晓山  |  编辑  Jess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