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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时:【散文】 旧式的伤感
来源:哔哩哔哩作者:洞察网2022-06-14 06:51:10

一 

母亲出门去找妹妹时已是凌晨时分。路上遇到开卡车的邻居,邻居从车窗探出头问,“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呀?。”

“我家丫头下班到现在还没归家,我去找找她。”

路上雾气弥漫,大卡车呼哧一声开走了。母亲气急败坏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叫着妹妹的小名,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颤抖成微微变形的哭腔。

那时还没有平坦的水泥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砖头路。黑夜将恐惧再次放大,成了人心里的魔。

母亲怕得要死,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她恨死了不听话的妹妹,心里默默发狠,找到她一定要揍她一顿。就在一个十字路口,隐约看见两个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站着,杀红了眼似的对峙着。

她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讲给我听,“谈恋爱就谈恋爱好了,两个人像木桩一样定在那里,一个要回家,一个不让回家。一吵架就这样。你说让不让人操心。”

妹妹的男朋友叫江,她的整个青春期都在跟这个男孩缠缠绕绕,歇斯底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学徒,后来又进了镇上一家规模最大的制衣厂。厂里是流水线作业,每个小组有自己的工种。他每次干完自己的活就来帮她。他干活很麻利,妹妹有时会在我面前夸他。

那时爸妈不同意妹妹跟江在一起。他的母亲有心脏病常年吃药,不能操劳,爸妈担心妹妹嫁过去会受苦。妹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管不顾,两人依旧打打闹闹,分分合合。

他和她渐渐成了厂里的风云人物,别人口里的笑话,车间主任提到他们头疼。只要一吵架就不去上班,闹得天翻地覆。两家人觉得脸上无光,心里凄苦无奈。

二 

青春期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一时蜜里调油,一时横冲直撞。

妹妹干得最荒唐的事是整夜不归,不知所终。两家人疯了似的满世界找。人们都以为他们两个人跑了,风凉话里笑笑我们家。最后不知道谁提议去汽车站看看,汽车站是离开这座苏北小城的唯一途径,父亲骑着摩托车载着江的父亲去堵人,结果连他们的影子也没看见。

吃午饭的时候,妹妹自己回来了。母亲看见她先是一愣,后来便大声责问,“你跑哪里去了,家里的大人都急死了,班也不好好上。”父亲气丧地回到家,看见妹妹已经回来,再也忍不住,操起一根竹竿就打。母亲哭着护着,妹妹就是不说话。父亲气得发抖,不准她再跟江来往。

母亲说,“那时正是收黄豆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你妹妹就是不懂事,不怪你爸爸,就是你爸爸下手太重了,把一根小竹竿子都打断了”

母亲永远记得小竹竿断了的事,每次说起来都会流眼泪。

不知道妹妹消沉了多久。我那时在上海,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谁也没跟我提起。那段时间妹妹整天吃吃躺躺,班也不上。爸妈认了输,打算随她去,谈恋爱就谈恋爱,只要好好上班不瞎胡闹就行。几近苦口婆心,妹妹听了话,继续上班去了。

后来,妹妹和江好了一阵之后就分了,谁也不知为什么。这件事在我们家人心里始终是个谜,妹妹什么也没说,大家也不敢问,默契似的不了了之。

江离开镇上的制衣厂后,就再没什么消息传来。后来辗转听说他跟一位女孩结了婚生了个儿子。


(资料图片)

他送的小狗毛绒玩偶还在电视机旁放着,妹妹一直没有丢。

那时我毕业来这个城市不过两年,无根无基,孤零零地漂着。有一次表哥回老家,问妹妹要不要来上海玩玩。妹妹听说要来上海激动得不行,跟爸妈说要来上海找我。

一天下班,我从衣柜里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有几十个未接电话,都是妹妹和表哥打的。我吓坏了,马上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是妹妹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我以为你不要我来上海看你呢。”

我解释说手机放衣柜里没听见。

“我不要待在表哥这里了,臭死了。你明天一大早就来接我。”妹妹从未离开过老家,声音既兴奋又害怕。

那时表哥在水产市场给人打工,吃住都在那里,市场里常年都是鱼虾的腥味。

第二天我去接她。快到中午,才找到表哥打工的地方。妹妹看见我,笑着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表哥请我们吃了午饭,下午三个人坐地铁去南京路。逛完南京路,一直走到外滩。妹妹看着东方明珠塔惊叹,“这就是上海啊?”

“是啊。”我看着脚下的黄浦江水,波浪一层层向前奔涌。最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御浪而行。

回来的时候,妹妹下公交车就吐了。

四  

晚上,她和我挤在小床上。我们一边吃着熟透的李子,一边有的没的闲聊天。那李子的颜色很美,是在弄堂口的小板车上买的。过了一会,妹妹突然靠过来悄悄说,“姐,我怀孕了。”

我一脸愕然地看看她,好一会竟说不出一句话。她的脸还是孩子的脸。那个初中毕业就不上学,在成人世界里摸爬滚打的孩子,现在已经是母亲了。

我不敢相信。

“他对你好不好?”我问她。

“挺好的。是别人介绍的,是我们厂裁剪间的。”

“那爸妈知道吗?”

“老妈知道了,老爸还不知道,我不敢告诉他,老妈应该会告诉他的。”妹妹不好意思地笑笑。

妹妹提议再去一次南京路,上次逛得太急,没好好看。南京路上一家商场的二楼有人吹萨克斯,引得不少游客驻足观看,妹妹呆呆地听了一会说,“真好听。”

路过美邦的时候,妹妹进去给她的男友挑了件淡淡的天蓝色衬衫。自己看中了一件白棉刺绣短裙。

“好看吗?你说要不要买?”她扭着腰照了照镜子,两条腿又直又美。

“好看,买吧。我买给你”

“不用你买,爸妈给我钱了,他们不让我花你的钱。”

五 

白天我出去上班,妹妹就待在我的小屋里。上海小弄堂热热闹闹,妹妹在水池边帮我洗脏衣服。有人问,“你是谁呀,没见过你呀。”她指指身后 ,“我是这家的妹妹,我来上海玩的。”

晚上下班我给她带了份肯德基,记得当时出了七虾堡,她一边吃一边说汉堡真好吃。

我们的童年没有太多的零食,几乎没什么零花钱。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偶尔撒娇纠缠爸妈得来几毛钱,就高兴得上了天。桔子汽水、泡泡糖、瓜子、甜萝卜丝、干脆面、奶油冰棍……这些是没办法一次性吃到的,所以要在小吃店里犹豫好久好久,手里的几毛钱也捏出了汗。

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太馋了,偷了家里五块钱。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给自己和妹妹买了奶油冰棍。我吃得战战兢兢,知道免不了要挨打。妹妹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吃。果然,那是家里准备买化肥的钱,整整一百块钱,单单缺了五块。那次我被父亲揍得很惨。长大以后这件事还经常被母亲提起。

单人床太窄,晚上我们各自睡床的一头,妹妹很快就睡着了。养在清水里的栀子花幽幽地散发着香气。空气湿湿的,电风扇转呀转,我抱着她的腿半梦半醒。想到她的身体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想起小时候夏天我们一起下河游泳……。风里飘着妹妹洗完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没漂净的洗衣粉的白痕……我慢慢滑入梦的深渊。

妹妹回老家那天,我送她去车站。我在外面朝她挥手,“到家发短信告诉我一下。”

“知道了,你回去吧。”

雨后出来的太阳亮得晃眼,我用手轻轻遮住眼睛。妹妹发来短信,“姐,家这边的空气真新鲜。上海人太多了,我有点不习惯。楼太高,我都觉得呼吸不上来。爸爸来车站接我了,呵呵。”

我想起那个眼睛如同星辰的男孩。他会给她幸福的吧。我默默祈祷着。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我从上海回家待几天,妹妹带他来家里玩。他的脸很英俊,眼睛很亮。我穿了一条垮垮的家常睡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低着声音叫了我一声“姐姐”。

妹妹把我拉到一边问,“你怎么穿睡裤呀?”大概是觉得我给她丢脸了。

“这个男孩长得挺好看的。”我偷偷跟她说。

那时她还没怀孕。她和他喜欢低声地悄悄说话。两个花儿一样的人。

那天吃完饭大家说着闲话,厨房里只有奶奶在慢悠悠地收拾锅碗,我跑过去挨着她,她亲昵地撞撞我的肩膀,“你妹妹现在爱美呢,还把头发拉直了,妖怪精似的。”说完乐呵呵地笑起来。

六 

母亲担心妹妹的肚子越来越大,让别人说闲话。两家人商量让他们早点结婚。父亲打电话给我,问方不方便请假回家一趟。

“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给家里撑撑场面。”电话那头父亲并没有多喜悦。

婚礼我没能回去。母亲说那天父亲哭了,舍不得妹妹。假期我回家,母亲翻出婚礼上拍的照片给我看。妹妹穿着劣质白纱,化着浓艳的妆,肚子已经微微有些凸显。照片上的她傻傻笑着,不知道是茫然还是疲倦。

时光渐远,犹如层层浪尖上闪烁的阳光。往事被推送至眼前,一个大浪过来被兜了一头一脸。措不及防。那时,家里院子的西墙外种着一棵桑树,又高又大,碧绿枝丫肆意伸展。夏日桑葚成熟,我跟妹妹总是吃得满嘴乌紫。有时也会引来几只大喜鹊逡巡吃食。果实太多来不及吃,很快地上便落了一层,砸得满地紫痕。果实腐烂招来苍蝇,后来父亲不得不忍痛将树锯了。

从那以后,那里便是明晃晃的一块空地,所有浪漫的遐思烟消云散。

妹妹早早辍学步入社会,叛逆过,挨过揍,挣扎过,失败过。在单调闭塞的农村成为邻里的笑柄;在别人大学还没毕业的年纪就嫁了人。

然而,一切都过去了。包括她的青春。

第二年妹妹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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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不知所终 毛绒玩偶 东方明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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